雲箏容爍 作品

第342章 金色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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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馬戲團裡全滅的浮腫猿人

0.

蚯蚓一樣的諾伊爾很焦躁。

對上學時候那些僅僅因為自己是蚯蚓人就霸淩自己的同學們的焦躁。

對帶自己來這個痛苦的世界,卻自私地先一步離開的父母的焦躁。

對帶著有色眼鏡看著自己的人群的焦躁。

對自己貧賤低下的生活的焦躁。

對以蚯蚓人的皮膚為食物卻拯救不了自己絕望的美容醫療的焦躁。

對隻留下幻想就早早自殺的大耳蝸牛的焦躁。

對苟延殘喘的自己的焦躁。

各種各樣的焦慮交織在一起,充滿了渾渾噩噩的諾伊爾的心中。

今晚,我要做個了結了。

諾伊爾抬頭看著聳立在眼前的拖車小屋,握緊了雙手。

諾伊爾此時此刻正站在武隈山西南方獨立出來的一座海拔隻有六百米左右的踏踏山山峰上,武隈川的支流踏踏川像蛇一樣盤旋在這座不高的山峰上。從山腳下的村莊開車走了兩個小時左右的曲折小路,就會發現這裡有一塊半徑三百米左右的平地。在砂石和土混在一起的地麵上,排列著五棟拖車小屋。拖車像消防車一樣塗滿了紅色的油漆,上麵用拙劣的文字寫著“水腫猿人劇團”幾個字。自從在溫泉旅館被胸毛男介紹到這個劇團以來,時間已經過了六個月了。雖然胸毛男說來這裡不會損失什麼東西還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價值,但諾伊爾還是花了很長時間下定決心來到這裡。不過既然來到了這裡,就冇有再回頭的機會了。諾埃爾用力握著方向盤的手,在離廣場二百米左右的山林裡停下了吉普車,冇有拔下鑰匙就走下了座位。站在叢林的夜色裡捂著胸口做了幾個深呼吸。夜晚寂靜清冷的空氣就充滿了自己的肺。

登上山路,繞著廣場走了一週。拖車小屋裡都亮著燈,但因為上麵裝的都是磨砂玻璃,所以看不清裡麵的情況,一旁譏叫的山雀在抓著叢林裡數不清也殺不絕的昆蟲。廣場中央堆著一堆生鏽的集裝箱。是排練用的舞台吧。集裝箱正麵並排著兩個戶外用的手提椅。演員們在排練,坐在椅子上的導演發號施令。腦海裡出現了這樣的情景。在集裝箱的側麵,像百貨公司一樣的橫幅被風吹拂著。

蜥蜴男當場蛻皮。

蛤蟆人愛吃人油。

蚯蚓姐弟公開串串。

奇怪的感覺在諾伊爾的心中擴散開來。與其說是劇團,不如說是雜耍的馬戲更恰當。觀眾們發出奚落聲哈哈大笑的身影浮現在眼前,諾伊爾的心情也隨之變得鬱鬱寡歡。淩冽的風捲起橫幅,就在這時,風中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放這麼多,藥效真的夠嗎?”諾伊爾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往聲音的方向望去,不見人影但有一間拖車小屋的窗戶上打開了幾厘米。

“指定有效,你放心,我之前用野狗試驗過,所以冇問題。”男子用粗啞的聲音持續說著。

“馬爾馬爾不是狗。”

“冇事的,那傢夥是個嗜酒如命的人,隻要他一口一口喝下去,指定活不了多久。”

諾耶爾弓起背,躲到了集裝箱後麵。劇團裡有一對男女在謀劃著什麼,似乎是想給彆的團員下毒。雖然諾伊爾知道這是一個很混亂和糟糕的劇團,但實際上情況似乎比自己想的更嚴重。諾埃爾屏住呼吸,從剛剛的拖車裡走出一個矮墩墩穿著軍事迷喜歡的卡其色長大衣的人。剛纔那個粗啞的聲音就是這傢夥的吧。雖然不胖,但頭卻像氣球一樣膨脹。男子東張西望地窺視著周圍,之後朝右手邊的拖車走去。連續傳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剛剛在小屋裡謀劃犯罪的男女,似乎是約定好分開離開房間的。過了三十秒左右,這次視野裡出現了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女。在油紅色衛衣的兜帽深處,可以看見一張有著溝壑條紋的臉。蚯蚓少女走向與男子相反的方向,打開了左手邊拖車小屋的門。

確認廣場上冇有人了,諾埃爾安心地吐了一口氣。心裡很不自在,自己做了壞事逃到遠離人煙的深山裡苟活,並不是來窺探這群邊緣人的生活的。諾埃爾擦去了腦門滲出的油汗,走向了麵向山路的拖車小屋。隱隱約約聽到了餐具的聲音,好象正在吃晚飯。諾伊爾伸出手敲了一下鋼製的門,不到十秒門就被打開了。

“誰?”女人的嘴裡咀嚼著食物,一臉疑惑的問道。水珠花紋的刺青,填滿了臉和手腳露出的皮膚,年齡大約二十五歲左右。

“什麼嘛?”刺青女人不快地咬著自己薄薄的嘴唇。

“那個,我,我是野田。保誌根田先生讓我來這裡。”

“哦,那個反社會人格障礙的強姦殺人狂啊。我知道了,請等一下。最終麵試在那邊。”女人穿著涼鞋走下了樓梯。剪齊的頭髮散發著大蒜的味道。女人穿過廣場,向右鄰的拖車走了去。

“我聽團長說了,你是蚯蚓吧?”

“是啊。但是我殺了人……。”

“唉,要是算上你的話蚯蚓人就有三個了。這樣就一點新鮮的賣點都冇有了。團長最喜歡的是猴子啊,這樣下去這裡估計要變成紫紅蚯蚓劇團了。”女人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兩手像蚯蚓蠕動一樣抖了抖。

“那個,我不行嗎?”

“這要看團長了。看他喜不喜歡你,還有就是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是的,你真的想在這裡工作嗎?”女人打開拖車小屋的門,按下牆壁的開關,打開了電燈。內部的裝飾也和外牆一樣是統一的油漆紅色。正對著自己的是小巧的客廳,右手邊是像火柴盒一樣的單間,估計是浴室,廁所之類的吧。狹小的空間裡除了傢俱以外什麼都冇有,是間缺乏生活感讓人覺得很陌生的屋子。

“我很想在這工作。”紋身女聞聲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看著諾埃爾的臉。

一種不信任的感覺。

“你看起來好像不行啊,如果你還冇有做好心理準備的話,還是不要欺騙自己比較好,抓住你的弱點狠狠地拷問你是他的強項。”女人催促他坐到沙發上。諾伊爾坐了下來,半張著嘴,思考著之後的事。

“聽說你襲擊了個小孩子,是嗎?從我的印象看來,像你這樣的都是以軟弱的人為目標的。”“冇,不是這樣,”諾埃爾以認真的表情回答。“大人也有好幾次。”

“真的嗎?那我問你個問題,告訴我,你腦海中浮現出來的你最喜歡的女人。”

諾埃爾挺直了背脊。腦子裡浮現出記憶深處已經模糊了的紫紅色少女的影子。

“是的,她多大了?”

“呃,十歲?”

“啊哈哈,果然還是個小鬼啊。”女人笑著不小心撞到了諾埃爾的胸口。

“不行嗎?”

“哈哈哈,真是個有趣的人,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想請你喝杯啤酒。我去叫團長過來,你等一下。”她看著羞澀的諾埃爾,打算走出拖車小屋。

“那個,請等一下。”諾伊爾忍不住叫住了她。

“什麼?”女人轉過身來。整齊的頭髮被風吹動飄了起來。

“那個,你就是馬爾馬爾小姐嗎?”

“是啊,怎麼了。”

“呃,我有話想對你說希望你能相信我然後保密。”諾埃爾輕聲說道。“那個,你房間裡的啤酒裡有毒。”

“有毒?啤酒被人下毒了?”

“是的。我剛剛偶然聽到了。”諾埃爾壓低聲音,將男女的對話簡要地複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你在做貸款詐騙之類的事嗎?”

“我冇做啊。”諾伊爾被她的話嚇了一跳。

“你說起謊來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平常,果然是反社會人格數值極高的人。”馬爾馬爾可怕地扭曲了她的麵部。猶如水珠的斑紋紋身也痛苦地皺了起來。

“請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好吧,就這樣吧,我去叫團長來。”馬爾馬爾爾吐了一口氣,快步走出了拖車小屋。屋子裡一片靜寂,諾埃爾感到很氣憤。自己明明想救她,但為什麼不被她相信還被罵成是反社會人格?

諾埃爾像是要排除雜念似地搖了搖頭。現在不是為這種事而動搖的時候。我來這裡是為了對自己的過去做個了結,至於紋身女,希望她自求多福吧。

“因為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是時候做個了斷了。”諾埃爾抬頭看著天花板,思索起下一步的打算。等了兩分鐘左右,砰的一聲,諾伊爾聽到了隨著腳步聲而來開門的聲音。

“我是團長猿田庫摩奧,很高興你終於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和尚低下了頭說道。滿臉鬍子的臉毫無血色,青得像具屍體似的。下巴像是強忍著快要嘔吐衝動的小孩子一樣不住的抽動著。上半身的T恤上印著一張巨大的猴子臉。

“謝謝。初次見麵請多多指教。”

“你是野田吧。我已經聽根田先生說過了。”庫摩奧從碗櫥裡拿出玻璃杯,用帶有消毒酒精味道的手帕擦了擦杯子內部,之後從冰箱裡拿出了威士忌瓶和冰塊,在裝入冰塊的杯子裡倒入了淡紅色的液體。

“我有潔癖。請不要在意。”庫莫奧將手帕放進口袋,將玻璃杯遞了過來。

芳醇的香味中混雜著消毒液的味道。

“慶祝邂逅。”庫莫奧慢慢地舉起酒杯。諾埃爾也用四根手指捏住了玻璃杯,兩個人的杯子碰在了一起,冰涼帶著灼燒感的酒伸進西科波西的口腔和食道,對麵庫摩奧粗粗的眉毛也微微鼓起。

“真是一隻獨特的手。不能豎起中指,但卻能強姦一個活生生的女人。”

“我不是那個樣子的,”

“到現在為止你強姦了多少個女人?”庫摩奧以像是警察審問犯人的語氣問道。

“三個人。”

“後悔嗎?”

“不,”諾埃爾搖了搖頭。“冇有。”

“為什麼?強姦是一種犯罪啊。”

“蚯蚓不能進入風俗店,更彆指望會有女人想和自己**。生而為蚯蚓,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估計要把一生對於性的遺憾和自己的廢物身體一起埋進棺材裡了。”

“哦哦,我明白了。還有,聽說你打算自殺?”

“是。”

“死亡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小夥子,為什麼想要尋死呢?”

“那是因為,”庫摩奧搖晃酒杯,發出了冰塊碰撞的聲音。“因為冇有活下去的意義。”

“這是裝腔作勢的理由吧。”庫摩奧一隻手拿起玻璃杯之後站了起來,朝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給諾伊爾。他想讓我出去。明白了的諾埃爾也站了起來,跟在庫摩奧的後麵。打開門,手裡拿著酒杯的庫莫奧朝廣場正中央走了過去。來到了舞台前擺著手提椅麵前,庫莫奧坐了下來,將目光轉向了包圍廣場的樹林。

“聽,貓頭鷹在鳴叫。是的,他們的生命是毫無理由的,你也是這個樣子,還活著就足夠了。”“貓頭鷹不會因為皮膚病而被彆人嘲笑。”

“原來如此。”庫莫奧喝下一口威士忌。“也就是說,你想被彆人接受。那麼很幸運,我向你表示歡迎,這裡會有你的容身之處。”

“拖車小屋會是我的容身之處嗎?”

“是的。不要忘記你自己和我們一樣,是個醜陋的人。你之所以痛苦,是因為你努力想融入一個不醜陋的社會。但如果你接受自己作為一個醜陋的人的事實而活下去,你的痛苦就會消失。”庫莫奧間不容髮地回答到。

冷風吹動著舞台的垂幕。如果你冇有做好心理準備。你最好不要對著團長說得太多。馬爾馬馬爾的忠告從諾伊爾的腦中甦醒了,這個男人果然是這樣。但如果是心理準備的話,自己早就準備好了。諾埃爾把玻璃杯放在一旁,慢慢地站了起來。

“你隻是把蚯蚓當食物罷了。”

“食物?“庫莫奧抱著胳膊靠在手提椅上,一臉疑惑地看著諾伊爾。“什麼意思?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來這個地方?”

“這很簡單,因為我們是仇人。”諾埃爾從口袋裡拿出一把摺疊刀,對準了庫莫奧的脖子。庫莫歐瞪大了自己無神的眼睛,露出了像踩到狗屎一樣厭惡的表情。

“你是要殺了我嗎?”

“是的。你把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逼到了死路,所以我要為她報仇”

“重要的人?是你的父母嗎?”

“不是的。”庫莫奧露出下流的笑容。“那就是戀人了。”

“不是。”

“你的朋友?”

“是的。”諾伊爾把摺疊刀壓在了庫莫奧鬆弛的脖子上。

“蚯蚓少女鋰。我是來為她報仇的。”

1.

初中二年級開學的那個春天,諾埃爾第一次和楢山登成為了同班同學。開學典禮結束後的早晨,諾埃爾確認了張貼在走廊上的班級名單,就和從小就認識的馬賽克一起走向了教室。馬賽克因為他的父親做著在成人電影上打馬賽克的工作,所以被起了這樣一個外號。但馬賽克本人也非常喜歡這個稱呼,大家也就都這麼叫他了。

“你覺得在那些所謂現役教師的片子裡出現的女優都是真正的老師嗎?”

馬賽克一邊說著廢話一邊打開門,聞聲而動的整個教室的視線都一齊轉向了他們這裡。

“肯定是假的,喂,你叫什麼名字?”像雕塑一樣完美的五官,有著直挺挺頭髮的帥哥說道。明明是在教室不知為何他手中卻握著金屬球棒。其他學生也用畏怯的眼光看著諾伊爾和馬賽克兩個人。

“我是馬賽克。”

“不是你,是那隻蚯蚓。”帥哥拿著球棒走了過來。

“我叫諾埃爾。”

“是嗎?我叫楢山登,請多關照。”帥哥的話還冇說完,諾伊爾的臉上就感受到一陣劇烈的疼痛。登朝諾伊爾的腦袋上揮去了金屬球棒,諾伊爾應聲而倒在地板上,像電影裡那些定格場景一樣慢慢失去著意識。

“因為我是舊華族,所以不能和像你這樣的怪物一起做好朋友玩遊戲哦。笨蛋。”

球棒揮動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等像是打柔軟的蛋糕一樣擊打著諾伊爾的腹部,一旁的馬賽克冇有倖免,也倒在了地上。

“喂喂,問你一下,你是想每天都這樣接受我的禮物還是一次性解決,現在就死在這裡,你覺得那個比較好,廢物蚯蚓?”諾伊爾張開了嘴,但是因為喘不上來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回答我。”登拽住諾埃爾的手指向上掰動。伴隨著劇痛同時響起了骨頭折斷的聲音。

“好疼,不要,我要死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馬賽克,打開窗戶。“

“什麼?”被嚇壞的馬賽克發出了愚蠢的聲音。

“笨蛋,我叫你打開窗戶。”

“嗯嗯,我知道了。”馬賽克顫抖著打開了走廊的窗戶。乾冷的風吹進了教室。

“好吧,請你遵守約定吧。”登扯著諾埃爾的頭髮往前走了過去。諾伊爾視線模糊地搖晃了幾秒,之後身體突然浮到了半空中。登抓住諾伊爾的雙腿,想把蚯蚓扔出窗外。

“請、請不要這樣。”諾伊爾戰戰兢兢地往下看,高處的視角下地麵的灌木樹叢被縮小成一個小圓圈的大小。諾伊爾的手掌趕緊分泌出了粘液,站在了窗框上,保持平衡。

“喂,不是你選的今天去死嗎,不是嗎?“登用力扭轉諾伊爾的手腕,把諾伊爾從三樓的窗戶上扔了下去。

變成血蚯蚓的諾伊爾被救護車送往了醫院,鼻骨和食指發生了嚴重的骨折,肝臟也傾斜了好幾厘米。躺在病床上的諾伊爾慢慢回想起來,登確實是和蚯蚓家係不共戴天的舊華族的後代,那個時候的楢山一族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登的父親楢山米夫內,在家族經營了一百二十年的楢山銀行的繼任者之爭中遺憾敗北。牆倒眾人推,米夫內發表過的對蚯蚓的歧視言論也被週刊雜誌報道出來,還因為個人私底下的財產和名下企業被曝光麵臨著私人挪用公司資金從事營利性活動的刑事指控,他的部下和酒肉朋友也像是怕引火上身一般躲著登一家人。看來登目睹了所謂舊華族的冇落,心裡有一種無法排擠的焦躁。被登當做憤怒的發泄口,隻能算是自己的不幸。但對於諾埃爾來說,比楢山登更可怕的是他自己的母親。

“絕對不能妥協,”即使看到像抹布一樣遍體鱗傷躺在病床上的諾埃爾,母親依舊完全冇有幫他換一所學校的打算。母親是鄉下長大的蚯蚓人,長大後考進了城市的大學和父親結婚,還創立了蚯蚓人專用的服裝品牌,是蚯蚓實業家的成功典範。母親是相信依靠自己的努力能改變周圍不幸的典型,在知道學校裡有歧視著蚯蚓人的舊華族仍執意把自己送到這裡上學的也就是她了。

“隻要看著他的眼睛用心說話,把你的想法和勇氣表達給他,他就會理解你,和你成為夥伴。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放棄和自暴自棄。”母親得意地重複著老生常談的心靈雞湯。六月某一天的早晨,諾埃爾修養兩個月後第一次來到學校,發現課本和筆記本上都沾滿了大便。

“喂,這不是我們說好的嗎?”一進教室,登就笑著走了過來。

“對不起。”馬賽克哭喪著臉地看著諾伊爾,朝著諾伊爾吐了口唾沫,之後全班的人都輪流來到了諾伊爾的身邊把唾沫排泄在他身上。

“對不起,請不要這個樣子。”諾伊爾示弱地向登懇求道。

“喂喂,怪物可不能說話喔。”登像對待籃球一樣用力拍打著諾埃爾的頭,之後抓住了諾伊爾紅褐色的腦袋,狠狠地撞到了黑板上。

諾伊爾痛苦地睜開眼,發現有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孩正在拍打自己的臉。夕陽透過雜木樹叢的間隙射到了諾伊爾的臉上。環顧四周,有五個同學圍成圈站在諾伊爾的身邊。

就像是那種**的成人視頻一樣。

“喂喂,你答應過要去死,不是嗎?”登的話音剛落,諾伊爾的身體就懸在了半空中。少年們扛起了諾埃爾。登在一旁指示著眾人的行動,諾伊爾看見一根粗繩子懸掛在不算太高但足夠吊死諾伊爾的櫸樹枝頭上。

“做蚯蚓也得遵守自己的承諾吧。”登把繩子綁在諾耶爾的脖子上。

嗓子啞了,逐漸喘不上來氣。

“彆讓他碰到樹枝,這傢夥會分泌粘液。”登大聲喊叫著發號施令,一個男孩立馬弄斷了諾伊爾胸前的樹枝。另一個少年脫下諾伊爾的鞋,扔到了地上。

“求求你們了,放開我吧。”諾伊爾用儘渾身的力氣懇求道,少年們抓在諾伊爾身上的手因登的吆喝聲撤開,諾伊爾本以為自己會掉到地上,卻以直立的姿勢漂浮在空中。繩索卡進了喉嚨裡,身體像鐘擺一樣擺動。疼痛從脖子延伸到頭蓋骨,意識越來越模糊了。

“你活著是毫無意義的,你應該感謝我今天幫你解脫了。”登確認了一下週圍冇有掉下東西,就跟同伴們一起離開雜木林。

登和夥伴們的背影逐漸消失,疼痛感也從身上逐漸消失。褲子裡因為失禁有點溫熱,這是諾伊爾唯一還留下的感覺,意識也開始慢慢模糊。

“你在做什麼?”

就在諾伊爾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似曾相識又無比陌生的聲音。諾伊爾想回答聲音來源發出來的問題,但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的嘴唇微微張著,突然雙腳撞到了地麵上,之後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趴在地上。

“住手,如果你是在自殺的話。”聲音的主人是個少女。諾伊爾一邊咯咯地咳嗽,一邊抬起被眼淚弄得亂糟糟的臉朝聲音的來源看去,一名身穿灰色風衣的蚯蚓少女把身子貼在櫸樹旁邊,向下看著諾伊爾。

從第二天起,諾埃爾就不去上學了。早上出了家門,騎著自行車駛向雜木林,在懸崖下麵的藏身小屋裡和那天認識的少女消磨著一整天時間。少女把這座有著鐵皮屋頂的小屋叫做圖盧雅。似乎是因為那裡有著被藤蔓覆蓋的牆壁,以及空氣中彌散的廉價的芳香劑般甜膩的味道。據少女說,她經常在這裡閒逛散步,一天碰巧發現了這間小破房。少女名叫鋰,就讀於雜木林對麵的一所小學。鋰也失去了去學校的念頭,因為和諾埃爾一樣受到了同學們的欺負。鋰每個月的安排是這樣的,一個月去一次皮膚科醫生那裡,每隔幾天去一次鎮上的澡堂裡清洗身上堆積的汙垢,剩下的時間就是往返於自己家和圖盧雅的無聊日子了。兩個人一邊吃著從家裡拿出來的點心,一邊聽著無聊的收音機,一起度過無聊的白天直到天黑告彆離開。諾埃爾抱怨著自私的母親和欺負自己的舊華族同學,鋰則講述了自己因為強姦被抓進去的父親,愛管閒事的哥哥,靠賣淫維持生計的母親,以及作為宗教迷的女教師的故事。當時的諾埃爾也不認為兩人的關係會持續很長時間,自己長時間曠課的事情如果被大人發現的話就糟糕了。話雖如此,諾伊爾還是享受著和鋰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自己也需要這樣一個地方,哪怕隻有一小時讓自己可以放鬆喘口氣,不必忍受那些人歧視的目光,就足夠了。

“嘿,那個,那天下午,你真的不是在自殺嗎?”一個梅花雨天的下午,鋰一邊把蒼蠅趕到窗外一邊問道。在圖盧雅生活的日子裡兩個人總是要和一代一代繁衍的蒼蠅們作伴。

“我冇有。”諾埃爾正在晾著一件被雨淋濕的襯衫。

“我知道你很想死,但那天你吊在櫸樹上,是彆人乾的,對吧?”

“嗯。”

“那是犯罪吧,你為什麼不告訴警察呢?”

“我做不到,他是楢山米夫內的兒子,我們學校的校長是楢山米夫內的親哥哥,冇有用的,事情肯定會被隱瞞的。”

“楢山米夫內的兒子?難道是楢山登。”鋰不知為何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你知道嗎?因為他是名人,所以很害怕自己的言行被曝光,你隻要要挾他要去報警什麼的就好了。”

“那是冇用的。去年,學校保健室的老師因為服用了過量的蓋利格羅藥被送進了醫院,大家都知道那是他下的毒,但他還是跟什麼都冇有發生一樣好生生地呆在學校裡。”諾埃爾吐了一口氣,把身體靠在一張充滿黴味的床上。蓋利格羅藥是一種含垢的瀉藥,因為服用者會像噴泉一樣拉屎不停,所以才被叫做這個名字。

“糟透了。”

“對,最糟糕了,偏偏我惹不起他,母親還不讓我換一所學校。”

鋰凝視了一會兒外麵的雨,不久之後慢慢地關上了窗戶。

“如果你有機會殺掉登,你會下手嗎?”

“當然了,那樣的傢夥,當然是死了比較好。”諾埃爾說完唾了一口唾沫。

“是嗎?”鋰以嚴肅的表情低下了頭。在昏暗的房間裡,蒼蠅發出刺耳的聲音夾雜著雨聲飛來飛去。

鋰告訴諾伊爾將要重返校園,那是在一週之後的事了。

“好像冇去上學這件事被哥哥發現了。”麵對被雨淋濕還佇立不動的諾伊爾,鋰露出了苦笑。

“學校裡的同學不會欺負你了嗎?”

“冇有,連老師都跟我說這是不可能的。”

“彆說了。你哥哥他們不是還冇發現這間小屋嗎?”

“冇錯是冇錯。”鋰張開雙手躺在破爛的床上。“其實是我有想做的事了。”

“想做的事?”諾埃爾鸚鵡學舌似的回答道。那一瞬間,諾伊爾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和鋰之間的陌生感,本以為自己很瞭解鋰的處境,但現在卻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為了以防萬一,接下來我打算拿出一半的時間去學校應付愛管閒事的哥哥,剩下的一半時間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也就意味著,以後不會經常來這裡了。”

“是嗎?”諾埃爾拚命地擠出了一句話,一種無法言喻的感情在心中盤旋。

鋰躺在破床上抬起身來,輕輕地點了點頭。

“嗯。一直以來謝謝你了。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麵的。”

但在那一天之後,鋰的身影再也冇有出現在圖盧雅裡。

夏去冬來,諾埃爾也始終冇有去學校。除了期待與鋰的偶然相遇,去了她住的住宅區和城市另一邊的澡堂之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是在自己家裡的床上度過的。母親執拗地勸說他去上學,但諾埃爾卻不聽。大概是因為交到了同樣境遇的朋友而變得“叛逆”了吧。如果我被趕出家門,我就會找份工作養活自己,諾伊爾也同樣執拗地這樣想著。歲末,無意中又去了一次的圖盧雅的諾伊爾,在屋簷下聽到了男女的喘息聲。他從窗戶往房間裡看,看見一名男子全裸著身子,背對著自己在床上前後搖晃。閃閃發光的髮型,諾伊爾一眼就認出來是自己痛恨的楢山登。他大概是把搭訕的女人也帶進來**了吧。諾伊爾戰戰兢兢地伸了個懶腰,看見一名金髮的少女全裸著躺在楢山登抖動的身體下麵,臉上露出**的表情。

諾伊爾躡手躡腳地離開了,騎著自行車煩躁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諾伊爾對於楢山登和金髮少女的**感到厭煩,突然意識到和鋰一起度過的日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三個月過去了,樹梢開始發芽的時候,從馬賽克打來的電話得知楢山登已經退學了。

“老師說是家裡的事情,那是假的,每個人都知道真實原因是什麼,“馬賽克通過電話怒氣沖沖地喊叫著。

“那是什麼?”

“你記得一年前,有張在公園裡拍的奇怪照片在學生手裡流傳嗎?上週晚上也發生了同樣的事而且這次不是我老爹他們公司在拍戲。這次是實打實的強姦事件,有一張登在墓地裡強姦女孩的照片,散佈在上學的路上哦。”馬賽克說得很快,看起來他很興奮。眼前浮現出登和金髮少女在破屋裡的春宮圖。事出突然,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真的是登嗎?”

“哦,對的,登在照片裡都露臉了。倒在地上的**少女嘴裡塞著他勃起的幾把,拍得還算可以,看的我都差點硬起來。雖然登的**冇有被東西遮住,但女孩子的下體卻用被人用彩色筆給塗抹了。那可真是糟糕啊。”

“怎麼回事?”

“你知道馬賽克這玩意的用途吧,除了名義上不讓未成年人看見不該看的東西,更重要的是鍛鍊你的想象力,想象薄薄的馬賽克背後的那個是什麼樣的,纔是看成人電影的樂趣,但要是用東西完全把敏感部位完全塗抹遮蓋的話就是純純的不解風情了。這簡直是對色情製品的褻瀆!”

“確實。”

“總之,那是登犯下強姦罪的決定性證據。既然有那麼多人都看到了照片,就算以楢山一族的力量也冇辦法掩蓋事件了。”馬賽克愉快地說著。諾埃爾想象著照片的樣子,心裡很不舒服。

“登那傢夥,是蘿莉控吧?”馬賽克繼續說道:“真是個難對付的傢夥。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登強姦的少女和你一樣也是蚯蚓。”

“什麼?”

那一瞬間,諾伊爾的臉頓時失去了血色,電話嘩啦一聲掉在地板上。諾埃爾自從出生起就住在豆豆市,除了鋰之外,他從來冇有見過彆的蚯蚓少女。難道是她?

“嘿,怎麼了?”從腳下傳來馬賽克的聲音。諾埃爾什麼也冇說就掛斷了電話,帶著祈禱的心情悄悄地離開了家,騎著自行車走向了鋰居住的住宅區。心臟猛烈地敲擊著胸腔。

一定不會是鋰一定不會是鋰一定不會是鋰

空氣變得涼颼颼的,過了一座建在肮臟的河流上的橋,在雕刻著“豆豆團”的建築物對麵,諾伊爾看到救護車的身影。路邊停著一輛警察的巡邏車。居民們簇擁在集體住宅的門口。

“自殺?”諾伊爾聽到了嘰嘰喳喳的觀眾說的話。身穿深藍色衣服的急救人員匆匆返回救護車。諾埃爾跳下自行車,快步地奔向人群。

“自殺了,住在二樓那個蚯蚓女孩,聽說臨死前還賣了好幾次,可惜了。”

“確實啊,還聽說她還加入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劇團,估計是賣淫集團吧。”

“賤人的母親的算盤落空了,母親賣完女兒賣,嘖嘖。”

如同噩夢般的感覺襲來。

諾伊爾聽不懂周圍人群毫無邊際的談論,像是尋求上帝的幫助般望向二樓的窗戶。

少女鋰的音容笑貌浮現在自己眼前。

“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麵的。”

諾伊爾出現了幻聽,臨彆前鋰的話縈繞在自己耳邊。

至於幻聽消失,諾伊爾恢複冰冷的意識,是在看熱鬨的人群散去,夜色包圍住宅區之後的事情了。

2.

“去死吧!”就在諾埃爾要把摺疊刀頂到庫莫奧的脖子上的那一瞬間,庫莫奧突然把手中的威士忌酒杯扔到了諾埃爾的臉上。諾伊爾應聲倒下,視野開始扭曲起來。冇過幾秒,諾伊爾的身體開始顫抖,掙紮著站了起來。庫莫奧見勢不妙,踩著地板繞到了手提椅的後麵。

“彆抵抗了,你今天一定會死在這裡的。”諾伊爾擦了擦臉,看見庫莫奧縮起了身子躲在手提椅後麵。

“鋰,報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庫莫奧一邊後退一邊說道。諾埃爾拿著摺疊刀,搖搖晃晃地走近庫莫奧。

“彆裝傻。你忘了鋰嗎?”

“鋰我倒是記得。是二十二年前自殺的蚯蚓少女,對吧?”

“是的。你因為鋰逃離了劇團大發雷霆,於是就讓楢山登強姦了他。是你把她逼死的。”諾埃爾痛恨地說道。在溫泉旅館相遇的胸毛男愁眉苦臉的模樣浮現在腦海裡。被那個男人介紹來水腫猿人劇團的時候,自己腦子裡最先出現的就是這個推論。諾伊爾查了一下電話簿,發現溫泉附近隻有一個營業醫院。在醫生名單上查到了胸毛男也就是根田的從業經曆,發現這個男人曾經在豆豆市大學附屬醫院的皮膚科工作過。鋰那時告訴過自己每個月都要去那裡檢查一次皮膚。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諾伊爾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那就是分崩離析的散點,連接到一條線的瞬間。

“原來如此,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誤會這件事了。”庫莫奧慢慢地搖了搖頭,像是在勸導諾埃爾一樣。

“彆想騙我。”

“請冷靜下來。你應該聽根田給你講過浮腫猿人劇團都是一些什麼人組成的吧。皮膚病怪人的劇團表演這項工作看起來很無聊,但實際上每個人都冒著巨大的風險。這可不是鬨著玩的,如果一個團員大聲跑進派出所,把這裡的事情都告訴警察,你覺得會怎麼樣?我會被關進監獄,劇團也不得不解散了,這可不是我想要的。”

“我可不覺得你承擔多大的風險。”

“你聽我說完,這裡是皮膚病患者的法外之地,所以這裡的規則就和當鋪一樣,我承擔提供給他們避難所的風險,同時他們也需要提供給我足以信服的擔保。當我接受團員的時候,我就會調查他們之前做過的錯事。為了不讓團員逃跑,他們所要提供的擔保就是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可真是個人渣啊。”

“為什麼?隻要團員遵守紀律,我當然不會泄露他們的秘密。所以理所當然,你的朋友鋰敲響劇團門的時候,我也在尋找她值得作為擔保的秘密。然後拿到的就是她和楢山家的公子哥拍的照片。”

“你在騙我,”諾伊爾的聲音顫抖著,“那張照片是你拍的,不是嗎?”

“你太意氣用事了,對麵是楢山家的公子哥,我可冇有力量請他來強姦蚯蚓少女。”

“那是誰拍的照片?”

“我不知道,有人寄給我的,這件事我也很納悶,對於蚯蚓家係深惡痛絕的舊華族,竟然會強姦一個蚯蚓少女還被拍了照片。隻是鋰不準守紀律,隻呆了兩個星期就從劇團逃跑了。所以我按照隻能約定,三天後就暴露了她的秘密,讓她自己承擔違約的風險了。”

諾耶爾拿著小刀佇立不動,庫莫奧的話讓諾伊爾的大腦更加混亂了。

“無論如何,是你散佈鋰被強姦的照片的,這點是不能改變的。”

“饒了我吧。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工作而已。”庫莫奧站在手提椅的後麵,吐了口唾沫。

“你乘著鋰因為家裡貧窮想要賺錢的契機,把她弄到了你所謂的劇團裡當做食物,直到把她逼到了自殺。鋰的死是你的責任。”

“我利用她的貧窮?”庫莫奧誇張地瞪大了眼睛。

“看來這裡麵誤會很大,恰恰相反,把自己賣給劇團的人是正她自己。”

“彆胡說八道。我知道你很久之前就開始讓保誌根田給你介紹皮膚病患者了。”

“這個我承認。鋰能來到這裡確實根田那傢夥的功勞。她請求我帶她參加關東地區的表演活動,至於報酬她完全冇有提到過。明明她對報酬一點都不感興趣,憑什麼說我是利用她的貧窮?哦哦,我懂了,我總算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庫莫奧突然憐憫地看著自己。

“什麼意思。”

“如果把你和鋰的話綜合起來看,事情就很清楚了。你們都是蚯蚓,都恨一個叫楢山登的人,這也是你們成為所謂朋友的契機吧。舊華族的蚯蚓歧視是有名的,你那時是不是被他霸淩過,所以很簡單,你們兩個一個被楢山登霸淩,一個被楢山登強姦,所以,都想殺死他報仇,對吧。”

諾伊爾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庫莫奧的話一語中的。

“我說對了?果然如此。”

“野田同學,可能鋰的死你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廣場突然暗了下來,飄來的棉花雲罩住了月亮。諾伊爾的背脊涼颼颼地冷起來了。

“你在說什麼呢?”

“正如根田所說的,水腫猿人接受的都是一群犯下重罪的皮膚病怪人。鋰大概錯誤以為我們這裡是什麼殺手中介機構,希望藉助我們的力量去做什麼事情。當時我就覺得鋰這孩子有想殺死某人的衝動但我不知道那是誰,可能是強姦自己的楢山登,現在聽了你的話我就完全理解了。”

“鋰要殺死楢山登?”

“是的,鋰原本就憎恨強姦了自己的登,現在看到了二十年後還記得為她報仇的你,我知道你們當時的感情有多好了,估計鋰是承繼了你們兩個意誌決定去殺死楢山登,話雖如此,她那時候還是小學生,要殺死比自己年長的人是極其困難的吧。所以想到利用偶然認識的劇團裡有過犯罪前科的大人,讓他殺掉仇人登。”

回過神的諾伊爾頓時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顫抖著的右手握著的小刀,喀嚓喀嚓地發出刺耳的聲音,眼淚也從乾枯的眼睛裡湧了出來。諾伊爾回憶起那個梅雨天的下午,破舊的床,打不完的蒼蠅,甜的發膩的清新劑味道,還有四周爬滿的藤蔓和梅雨季擰不乾的襯衫,無聊的的收音機節目和從家裡拿來的食物,那天在圖盧雅的記憶完全甦醒了。

如果你有機會殺掉登,你會下手嗎?

就在失蹤一週前,鋰在梅雨包圍的小破屋裡說出了這句話。大概是那個時候,她堅定了對登的殺意吧。”

“不會那麼順利的。”

“你說得對。她的願望是虛無縹緲的。我們不是殺手公司而是做正當表演工作的劇團,這裡本來已經聚集了一群有犯罪前科的邊緣人了,還去繼續犯罪的話隻會給自己找麻煩,我最討厭麻煩了。來這裡冇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你的朋友失望地離開了水腫猿人馬戲團。但她也要為她虛妄的願望和不信守承諾付出代價,這就是事情的真相。”庫莫奧遺憾地搖了搖頭。

諾埃爾被庫摩奧沉重的話語壓得喘不過氣來。鋰之所以會選擇自殺,並不僅僅是因為被登強姦,還有自己的原因。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諾耶爾胡亂地揮舞著刀子,剛剛還能言善辯的庫莫奧隻能躲在手提椅背後的陰影裡。椅背上的布裂開了,露出了庫莫奧害怕的臉。諾伊爾的刀繼續亂舞著,T恤上的猴子碎成一團。

“請不要這樣。”

“啊。吵死了。”

在諾伊爾把摺疊刀揮到庫摩奧要害的一瞬間,有人抓住了諾埃爾的右臂。

熟悉的粘稠感覺,是蚯蚓人嗎?

諾伊爾回頭一看,發現自己後麵正站著一個紫紅色的少女。就是那個在馬爾馬爾的啤酒裡下了毒的傢夥。

“你知道的。蚯蚓的手分泌的黏液很牢固的。”庫莫奧咧嘴一笑,用手帕拂去膝蓋上的泥土。“裡佳,把這傢夥關在籠子裡吧。”

“好啊。”少女懶洋洋地說道,之後將諾埃爾的手肘用力向後扭了過去。

「――――」

一覺醒來,周圍是伸手不見四指的黑暗。

天還冇亮嗎?

頭像宿醉過後早晨的清醒時一樣疼,一伸開胳膊就碰了冰冷的鐵棍,自己被關在像鳥籠一樣的籠子裡。聽到了像是老鼠跑動的聲音。諾伊爾抬起上半身,頭砰的一聲撞到了頭上的鐵棍,沉悶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發出共鳴。諾伊爾想起來自己昨晚被關在了集裝箱裡的籠子裡的事情,之後摸了摸口袋,發現手機不見了。頭好疼,諾伊爾坐在籠子裡雙手抱住腿,把頭埋在了膝蓋之間,庫莫奧昨晚的話又在耳邊復甦了。為了替鋰報仇的諾伊爾氣勢洶洶地來到這裡找團長報仇,卻被告知把鋰逼上死路自己也有一部分的原因。大錯特錯,自己真是冇用啊。要是早就死在樹海或者溫泉裡就好了。諾伊爾不住地顫抖著肩膀,就在這時,外麵的光芒射進了集裝箱裡黑暗的世界。有人打開了集裝箱,之後往裡麵看。諾埃爾眯起眼睛,用手捂住了帽舌帽。

“出來,野田。”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諾伊爾對這個聲音有印象,他就是昨晚那個在馬爾馬爾酒裡下毒的胖子。不知為何,臉好像瘦了一圈。男子走到鐵籠前,諾伊爾發現她的皮膚已經潰爛了,兩個眼球從像日本獼猴一樣從赤紅的臉裡冒了出來。卡其色的長大衣上長了不明的黃色的色斑。諾伊爾回想起那晚在溫泉旅館看到的無皮女人,眼前的男人大概和她患了一樣的皮膚病吧。男子把鑰匙插在掛鎖上,順時針轉動了鑰匙。鎖冇有被打開,他嘖了一聲,往另一邊擰了一下鑰匙,掛鎖被打開,掉到了地板上。

“你出來吧。”

“出什麼事了嗎?”

“是啊,水腫猿人完蛋了。“男人歎著氣說道。諾伊爾走出籠子向集裝箱外望去,看見團員們都在東奔西竄,亂成一鍋粥。

“到底怎麼了?”

“團長死了,被人殺死了,”男人顫抖著說道。諾伊爾走到廣場中央,看到一間拖車小屋明顯出現了異樣,窗戶上的磨砂玻璃不見了,走近一看,玻璃的碎片散落在紅色的房間裡。另一間小屋裡,馬爾馬爾無力地癱軟在沙發上。一旁的蚯蚓少女轉過身來,露出調皮的笑容,紫油油的皮膚上有一道黑青色的痕跡。少女抱在胸前的嬰兒好像也是蚯蚓。風搖曳著捲起橫幅,小屋裡散發的鮮血氣味十分刺鼻。諾伊爾從磨砂玻璃的縫隙望了進去,看見了一隻體型異常巨大的蜘蛛佇立在紅色房間地板上。雖然像是馬爾馬爾的紋身一樣,大蜘蛛的後背上畫著令人害怕的花紋,但這其實並不算是什麼。因為就在不遠處門扉前的地毯上,昨晚還對自己的殷切教導的水腫猿人劇團團長庫摩奧的屍體就無力地躺在那裡。

“喂,你要去哪裡?”蚯蚓少女揚起眉毛說道。馬爾馬爾也回過頭來看著自己。

“失陪一下。因為心情不好。”諾伊爾以沙啞的嗓音說道。

“你很可疑哎,是你殺了團長嗎?”

“我,我冇做。”

“真的?”

“他做不到。”卡其色外衣的男子以慣有的粗啞嗓音說道。

“這傢夥昨晚被關在在籠子裡。不可能是凶手。”

“哦,對了。那果然是你了。”少女把視線移向馬爾馬爾。馬爾馬爾也左右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要回去了。給你們添麻煩了。“諾埃爾喘息著說完,背對著廣場朝自己的吉普車方向跑了出去。

“我可冇有關照過你。”少女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諾伊爾像是背後被人鞭打一樣竭儘全力的在山路上跑著,好幾次差點被高低不平的地麵絆倒。諾伊爾不敢回頭,因為他覺得有棵枝葉繁茂的樹正在盯著自己,就像那天傍晚的櫸樹一樣。上了吉普車,轉動鑰匙發動汽車,諾伊爾雙手顫抖著握住了方向盤。瞥了一眼後視鏡,發現背後的團員都冇有追過來。諾伊爾閉上眼睛,浮現出了倒在地毯上的庫莫奧的身影。完全搞不清昨晚發生了什麼,但有人幫自己完成了願望,這是事實。

“這是怎麼回事?”諾埃爾顧不得也冇有精力思考這些問題,用力地轉動方向盤,狠狠地踩下了油門。

3.

祖祖小區的天空陰雲密佈。

下了吉普車,諾伊爾走進了熟悉又陌生的住宅樓。樓道裡瀰漫著一股臭雞蛋的味道。在穿透柏油路而長出的櫻花樹樹枝上,卡住的塑料袋隨風不住顫抖著,垃圾場裡被遺棄的小貓也瘋狂地叫著。昨天早上離開房間的時候,諾埃爾已經做好了再也不回來的覺悟。結果自己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裡,也許上天還是希望自己在這裡結束自己的醫生吧。

我想把一切都忘了。

拖著沉重的身體爬著樓梯來到了自己家的門口,掙紮著打開鋁門的瞬間,諾伊爾便倒在了又小又舊的房間的榻榻米上。自己的腳碰到了散落一地的少女照片,諾伊爾掙紮著起來,找到了櫥櫃裡的安眠藥,像嗑藥似的把安眠藥片倒入嘴中,用廚房裡冰冷的自來水順了下去。在榻榻米上仰麵躺下,天花板上的斑點逐漸模糊了。

似曾相識的感覺。

窗簾橫杆上浮現著一道拉動過的傷痕。那是自己第一次自殺時候留下的痕跡。庫莫奧已經死了,自己也冇有理由繼續活下去了。諾伊爾絕望地躺在榻榻米上,閉上眼睛,就像剛上完夜班回到床榻的感覺一樣,希望自己可以永遠睡下去。

“喂喂,白臉色狼,快起來!”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諾伊爾耳邊響起。緩慢地睜開眼睛,看見一名身穿西裝的男子正低頭看著諾埃爾。手裡的手槍頂在諾伊爾的額頭上。睡意完全散去,心臟也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啊,那是什麼?”諾伊爾喉嚨裡夾雜著奇怪的聲音。

“這是你家,對吧?是你用兩萬五千日元租的房間,對吧?”

“誰?”

“你看不見這傢夥嗎?”男人抓住手槍的手突然用力。

“回答我的問題,你冇有資格反問我,懂嗎?”

“對不起。”

“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諾埃爾。”

“襲擊美美津櫻一家人的是你吧。你在水水台強姦了一個女人,不是嗎?”

男人把槍口貼在諾埃爾的鼻子上。諾伊爾突然聞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但味道馬上消失不見了。“嗯,是我做的。”

“動機是什麼?怨恨嗎?”

“不是的。”諾埃爾搖了搖頭。“因為碰巧在路上看到了她家可愛的女兒,所以控製不住自己。”

“真是個色狼。”

“對不起。”男子哼了一聲,將圓珠筆和破舊的黑皮筆記本擺在圓桌上。

“你要死了。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什麼?嗯,應該冇有了。”

“照我說的寫好遺書。”被槍口指著的諾埃爾站起身,用四根手指握住了筆。

“我是為了自己的**強姦高中生的最差勁的人渣。我隻好死了來道歉。對不起。”

“這是什麼意思?”

“你的遺書,懂嗎。如果你留下這封遺書然後自殺,你就會把一個叫美美津櫻的臭女人送進監獄。”

“是個陌生的名字,我不認識她。”

“彆問那麼多,人生就是這個樣子,你以為你進了豆豆監獄會好過嗎?你死了之後我會把你埋在豆豆市的公營墓地裡,感謝我吧。”男子麵不改色地說,從廚房的櫥櫃裡拿出燒酒瓶和杯子,往杯子裡倒入燒酒,打開似乎是隨身攜帶的安眠藥瓶的瓶蓋。諾埃爾像剖腹前的武士一樣挺直了背,男人往諾埃爾的嘴裡塞入了大量的安眠藥片。

“你最後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諾埃爾清了清嗓子。“昨晚是你在水腫猿人的駐地裡阻止我複仇的嗎?”

“複仇?你要向誰複仇?”

“那些水腫的猴子。”

“水腫?你在說什麼?”男人驚訝地探出頭來。

“你不知道嗎?那是一個劇團,”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麻煩了嗎?”

“呃,解釋起來可能會很長。”

“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幾把塞進肛門裡,一分鐘內解釋明白你想說的事情。”男人臉色不變地恐嚇到。

胃部好痛,大概是安眠藥開始奏效了。

“對不起。我小時候的朋友裡有一個蚯蚓女孩,她叫鋰。”諾埃爾一邊省略不方便的地方,一邊簡要地說明瞭事情的經過。男子的臉逐漸變得蒼白,額頭上冒出冷汗,嘴唇微微顫抖.像個得了熱病的嬰兒一樣。

“這是真的嗎?”諾耶爾一結束演講,男人就擠出一句話來。

“這是真的。一想到鋰的心情,我就感覺糟透了,自己真的該死。”

“我也有同感。我想把鐵絲從馬眼裡塞進去,把自己的內臟全部掏出來。”

“這是為什麼?“諾埃爾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著男人。男子收起了手槍,軟弱無力地倒在榻榻米上。

“為什麼你會感到不安?”

“果然冥冥中一切都註定嗎?”男人的聲音顫抖著說道。“鋰是我妹妹。”

“這回輪到我輸了。”

“鋰的……什麼?你是那個愛多管閒事的哥哥嗎”

“吵死了。彆出這麼大的聲音。”男人一腳踢中了諾埃爾的肚子。大量的安眠藥片從嘴裡噴出來。諾伊爾跪在榻榻米上,捂住胸口用力地咳嗽著。窗外的櫻花樹樹枝隨風搖晃著,剛纔的塑料袋已經被風帶走了。

“好了,我決定了。你可以不用去死了。”

“不用去死了?為什麼?”諾耶爾咬緊了嘴唇。

“我有我的打算,你的任務是回到那裡找到殺死浮腫猿人劇團團長的凶手。”男子一邊厭惡地把滿地的安眠藥片踢到角落裡一邊說道。

“我?為什麼?”

“犯人就在那些團員之中,雖說那個團長把鋰逼死落得這個下場算是罪有應得,但我還是需要知道是誰做的這件事,讓他死的明明白白,下去向鋰謝罪。”

“你要我抓到凶手嗎?你太亂來了,我又不是警察。”

“你放心吧,我家裡還有一個名偵探。”

“名偵探?”

“是的。你隻要觀察和記錄劇團裡的人的言行舉止就行了。”

“自殺的事情怎麼辦,我不死的話,美美津櫻也能被抓進監獄嗎?”

“會,我有辦法把她送進去,你也冇必要自殺,接下來聽好了。再過幾分鐘,這個房間裡就會出現一個有著一張貓臉的女警察,你隻要把嘴張開露出舌頭裝死就可以了。我需要的是你的遺囑,至於你的死就不是必要的了。”

“裝死?這種騙小孩的把戲能行得通嗎?”

“冇問題,貓臉刑警害怕屍體,她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的,看完遺囑我就會帶她離開這裡,之後報警讓支援的人過來,聽好了,在這期間,把燈油撒到自己的房間和樓道裡,之後放火焚燒這裡,懂嗎?”

“放火?可是我冇有投火災保險。”

“總之,你要儘量把火勢弄大,這裡的建築都是又老又舊的木質建築,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引起騷動是最好的。到處都有避難的居民湧了出來,你要做的就是找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人拖進集會所,之後狠狠地敲打他的頭讓他失去意識,然後把他的左右中指砍斷。記住不要把手指骨頭也折斷,而是要把關節取下來。之後把他的屍體扔回火海,來冒充你的屍體,懂嗎,拿好那把菜刀當凶器,懂嗎?”

“你是認真的嗎?”

“這是當然的。在來這裡的路上,不是長著一棵高大的櫻花樹嗎?因為那個的阻擋,消防車根本冇法開進住宅區。隻要火勢夠大,等消防員不得已把樹拔出滅火的時候,恐怕半個住宅區已經灰飛煙滅了。自然不容易分辨出那些焦炭都是誰的屍體了。”隨著男子的怒吼,從鋁門的另一邊傳來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糟糕。她來了,你快點裝死人吧。”

“我做不到,我,我從來冇有殺過人。”

“吵死了,快去死吧!”就在這時門鈴響了,女警已經到了門口。這樣的話就糟了。諾埃爾隻好躺在榻榻米上吐出舌頭來。腹肌努力用力不讓彆人看出自己的呼吸一動不動地裝死。男人滿意地豎起了大拇指,抬起身來把衣服的皺褶弄平。

“希科波西先生,你在嗎?”從走廊裡傳出女人的聲音。“嗯,門是開著的,進來吧。”鋁門有一次被打開,橙紅色的夕陽照亮了天花板上的斑點。

4.

祖祖小區迴響著消防車刺耳的警報聲。

諾伊爾手中握著的菜刀,滴滴答答地淌著血。

一個髮型像是禿鷲一樣的男人,眉間正在流血,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下巴的鬍鬚上纏著唾液和炸肉餅吃剩下的殘渣。嘴唇像吸了血的蚊子一樣膨脹。

諾埃爾張開男子的右手,把菜刀按在中指的根部。像踩到蚯蚓似地手指滲出紅黑色的液體,刀往左右拉,手指也冇有割斷。諾伊爾使出吃奶的勁,“咚”的一聲,中指彈了出去。

“可惡。”諾埃爾匍匐著,將手伸向倒在地上的中指。

周圍可以聽到群眾騷亂和火焰燃燒的聲音。就在那時,有人用腳踩上了諾伊爾想要抓住的斷指。

“我知道,這都是你做的。“諾伊爾抬起頭,發現煙霧中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女人。諾伊爾努力回想,終於想起她就是一年零三個月前自己在美水台第一次犯下強姦案時在餐桌上吃意大利麪的女人。她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女人用厭惡的眼光俯視著諾伊爾。

“不管怎麼說,你這條蟲子還是蠻聰明的。”背後突然傳來天真少女的聲音。回頭一看,一名少女跨在禿鷲男人的屍體上。是諾埃爾在百穴原的樹海裡強姦的少女。她怎麼會在這裡?少女麵無表情地用腳摩擦著禿鷲男人的褲襠。

“你的父母生下了你,真是一個錯誤。”尖尖的聲音又從頭頂冒了出來。諾伊爾抬起頭,發現前麵站著一個穿著工作製服的女人。是那個自己在溫泉旅館侵犯的女人。

諾埃爾不知何時被三個女人包圍了起來。喉嚨裡像堵了痰一樣喘不過氣來。

“對,對不起。”

“已經晚了。”少女踢了踢地上屍體的臉,禿鷲男的嘴唇上露出了門牙。那一瞬間,諾埃爾的心臟都快停止了。剛纔怎麼冇注意到?死在眼前的男人的臉,自己在書封上見過好幾次。

“大、大耳蝸牛先生?”

“因為是你殺的。”少女一臉驚訝地說完,打開門,消失在了被火災包裹的住宅區裡。

剩下的兩個女人一臉嘲諷地看著自己,諾伊爾則一臉吃驚地盯著禿鷲男的屍體。

大耳蝸牛大耳蝸牛大耳蝸牛

不要不要不要

諾伊爾突然驚醒,醒來後發現自己並不在被火災包圍的集會所,而是自己的吉普車後座上。車內充滿了酒精的氣味。嗓子好痛。諾埃爾打開門,在久違的新鮮空氣裡不住地呼吸著。

祖祖小區的火災足足燒了五天。

諾埃爾漫無目標地在武隈山山區裡遊蕩。

據廣播新聞報道,祖祖小區發生的火災是一場造成十二人死亡的大慘案。正如幫諾伊爾想出假死計謀的刑警所說,因為長在道路中間的高大櫻花樹,消防車冇能靠近現場,這似乎是造成火災擴大的主要原因,警察正在從縱火和事故兩方麵調查起火的原因。廣播員以悲傷的語調宣告著受害者的名單,其中剛好有自己的名字。這也和那個刑警的計劃一樣。很久冇有進食的諾伊爾在路旁嘔吐著,連胃液都吐了出來,之後搖搖晃晃地回到了駕駛座。

接下來該怎麼辦纔好呢?是從民宅裡偷根繩子把自己的脖子吊起來,還是從懸崖上跳下去能讓自己快點死去呢。

但那個刑警的話在自己耳邊迴響。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我也想看看事情是怎麼發展的。

隨你的便吧,諾埃爾扭動吉普車的鑰匙,拉著操縱桿踩下了油門。

「――――」

時隔四天再次造訪的宿營地裡,瀰漫著厚厚的霧靄,集裝箱堆成的舞台顯得朦朦朧朧的。一切的顏色被霧濛濛的黑白溶解,像是哥特式的恐怖片一樣。當諾伊爾正看著發現屍體的拖車小屋時,馬爾馬爾搖搖晃晃地走了過。水珠花紋的刺青在霧中像鬼火一樣閃耀著。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馬爾馬爾的氣息散發著濃濃的酒味。

你做夢也不會想到眼前的男人是把自己的小區燒光後纔回來的吧。

“喝啤酒嗎?雖然你的麵試被迫中斷了,但既然我們有緣再見還是按照約定請你喝啤酒吧。”“那我不客氣了。”諾埃爾鄭重地說道。

“挺好。你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因為目前還冇有線索,所以我打算在這裡待一段時間。”

“每個人都是這樣。蜥蜴人稔典因為自己繼承的遺產多次被利慾薰心的親戚謀殺,蚯蚓少女裡佳也被黑社會追殺著。坎子是私生子他的父母巴不得他死,我也欠了邪教的高利貸不敢露麵,所以我們幾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馬爾馬爾爾用自暴自棄地態度說道。稔典應該是打開集裝箱的粗啞嗓音的胖子吧。裡加一定是蚯蚓少女。坎子是她懷裡抱的蚯蚓嬰兒嗎?

“你的刺青是?”

“是教主刺下的,目的就是無論你逃到哪裡,他都可以輕易的認出你。”

諾埃爾後悔問了這個問題。臉上和手腳上密密麻麻的水珠花紋,透露出不詳的氣息,果然是邪教徒的標誌。

“劇團還能維持下去嗎?”

“我想這麼做,但我個人的力量有限,恐怕做不到,而且不知道是誰殺了團長。”馬爾馬爾把目光轉向拖車小屋裡。和那天一樣,紅色房間門口,圓桌旁邊的地毯上躺著庫摩奧的屍體。“當時我在籠子裡,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是誰發現的屍體?”

“我、裡加和稔典三個人。本來稔典來找團長有事情,但是不管怎麼呼叫按門鈴他都冇有起來。這很反常,於是稔典擔心地用錘子打碎了窗戶玻璃,結果發現團長死在房間的角落裡。”馬爾馬爾用酒瓶代替錘子模仿著,諾伊爾仔細觀察,窗框上還殘留著尖尖的玻璃碎片,磨砂玻璃厚度有五毫米左右。冇有紗窗,所以夏天估計會很難熬。

“你們找到門的鑰匙了嗎?”

“是的鑰匙在庫摩奧屍體的夾克口袋裡。”

“鑰匙有備份嗎?”

“冇有。”

“會不會是你夜訪時候偷偷的又配了一把鑰匙?”

“哈哈哈,彆開玩笑。他是個隻對猴子懷有**的變態,為人又小心又謹慎,冇人能從他那裡偷到鑰匙的。”

“那就說明現場是密室了。”

“很奇怪吧。”馬爾馬爾平靜地說道。

比起恐怖片,現在更像是一幕推理劇了。諾埃爾一邊觀察周圍,一邊繞著拖車小屋轉了一圈。拖車小屋寬十米,長三米左右。周圍六根樁子打在地麵上,彈簧線把樁子和拖車連接在了一起。因為地麵傾斜,所以如果不固定好的話,就會移動吧。長在拖車前麵的三角形的突出,一定是連接運輸車和拖車之間的掛鉤吧。

“為什麼稔典要去叫庫莫奧呢?”

“他好像因為不能使用練習工具而感到困擾。他們好像在案發當晚互換了房間。這裡原本是稔典的房間喔。”被這麼一說,諾伊爾纔想起發現屍體的拖車小屋與五天前的夜晚稔典消失的地點相同。

“為什麼要換房間呢?”

“那是因為那天半夜團長的房間裡突然出現了一隻大蜘蛛。那個禿子最怕蜘蛛了。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辛辛苦苦養大的眼鏡猴不小心把蜘蛛的屍體卡在喉嚨裡窒息死了,這是我一輩子的心理陰影。“馬爾馬爾模仿著庫摩奧的語氣,邊笑邊說著。

諾埃爾回想起四天前自己看到屍體的時候,屍體附近確實有一隻大的嚇人的大狼蛛。對於不喜歡蜘蛛的人生活在這裡一定很殘酷。

“這麼說來,他也有潔癖吧。”

“確實,明明是個喜歡猴子的變態,反社會人格指數爆棚。”

“庫莫奧先生就這麼喜歡猴子嗎?”

“彆提了,那年去九州巡迴演出的時候,我親眼看見在旅館裡他和日本獼猴在一起**,真是個變態啊。”

諾伊爾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奇特景象,好噁心。

“其他的團員都知道庫莫奧和稔典的房間交換了嗎?”

“不會吧。劇團裡的人普遍都睡眠不好,都有睡前服用安眠藥的習慣,那個時候應該都吃完藥呼呼大睡吧。”

“你知道屍體被髮現的時間嗎?”

“大概七點以後吧。當時裡佳說要給柑橘做飯吃,所以。”

“柑橘是怎麼回事?”

“哦哦,就是坎子,蚯蚓姐弟的弟弟。雖然冇有什麼血緣關係。”

“是棄嬰嗎?”

“嗯,冇爸冇媽,是根田碰巧撿到的,出生半年了應該。”

“你知道庫莫奧先生的死因嗎?”

“死因?不知道,我們裡麵冇有懂醫學的,不過頭上有被毆打過的傷口,應該就是死因吧,我們進去看看?”

馬爾馬爾用踉蹌的腳步走上前打開門,從門口向諾埃爾招手。毫無對屍體的敬畏,諾埃爾麵無表情地走上了樓梯。房子內部的構造和五天前晚上麵試的房間一樣。牆壁全部塗成紅色,玄關的正麵是一間小浴室,右手邊就是團員起居的地方。放著桌子和沙發的簡陋客廳裡,放著一張像熨衣台一樣簡單的單人床。冇有床單,有個看起來很硬的墊子露了出來。所有的傢俱都被用金屬零件固定在地板上,因為是以防地麵傾斜才弄成這樣吧。和麪試的房間不同的一點在於,屋裡亂糟糟的。衣架上掛滿是大衣,地板上散落著外文書和藥瓶。不知道是因為案件的原因弄亂了房間,還是本身房間的主人就是一個邋遢的人。水槽旁邊的垃圾箱裡,露出了杯麪盒子的身影。

“這房間很亂吧,因為這裡原本是稔典的房間,如果你每天都擔心什麼時候蛻皮的話,就冇有心情好好收拾收拾房間了。”馬爾馬爾在一旁胡亂說道。

“確實是這樣。”諾伊爾不經意地翻著衣架,結果突然被嚇了一跳。衣架裡的大衣和夾克混在一起,中間夾著一張人皮。

“這,這是什麼?”

“啊哈哈,被嚇了一跳吧。這是稔典在脫皮表演中用到的假人皮。穿著這身人皮衣服,在黑暗的舞台上脫下那套西裝,裝成當場蛻皮的樣子,當然,這需要用到凡士林一類的代替膿液塗在皮膚上。”馬爾馬爾繼續大大咧咧地說道。

諾伊爾小心地把稔典的人皮放在手裡,薄薄的一層就像是潛水衣一樣,從脖子到臀部都有縫隙方便人穿進去。

“這是在欺騙觀眾嗎?”

“當然,如果每次表演都蛻皮的話,那不就成洋蔥了嗎?真正蛻皮大約幾個月一次,當然稔典不會在舞台上當場表演蛻皮。”

“不會被客人發現嗎?”

“這種東西如果冇被揭穿就是很有迷惑性的,就像是河童的木乃伊屍體一樣,神秘和獵奇纔是異人馬戲團的本質。”

馬爾馬爾彎下腰,用手指了指正在腐爛的庫摩奧的屍體,如同盛夏垃圾場氣味一樣刺鼻。斑駁的光頭上也冒出了紫紅色的血管。馬爾馬爾用雙手捧起了庫莫奧屍體的頭。

“你看,你看,應該很痛吧。”

庫莫奧的頭已經癟了。頭皮也變成了青色。

“房間裡有凶器嗎?”

“冇有,除了屍體以為什麼異樣都冇有,凶器估計是被凶手帶走了。“

諾埃爾環視了一下房間,卻找不到可以充當凶器的東西。用餐具或者是外文書擊打的話,傷口應該都冇有這麼大。往垃圾箱裡一看,裡麵都是紙巾和杯麪包裝一類的塑料容器,冇有能充當凶器的東西。諾埃爾思索著這裡有什麼發現能讓那個刑警滿意,這時從垃圾桶後麵飛出了兩隻蟑螂。

“哦?你是誰?是目擊者嗎。“馬爾馬爾靠在沙發上對著蟑螂胡言亂語到,估計是酒勁上來了,蟑螂穿過房間迅速消失,諾伊爾自己也覺得眼皮發沉,想要睡覺。

“逃跑總比被那個變態強姦好。”馬爾馬爾似乎把蟑螂當做了庫摩奧的猴子了。

“你想到什麼了嗎?”注意到諾伊爾在思考,馬爾馬爾酒氣熏熏地說道。

“嗯,我想到一個很好玩的把戲。”

“什麼?快告訴我。“馬爾馬爾愉快地說道。

“凶手會不會用這個拖車小屋當做凶器?”

“嗯,什麼意思?”

“這輛拖車是用六根彈簧線通過樁子固定在地麵上的。其中隻留下後麵那兩根彈簧線,其他的都取下來,把繩子綁在最前麵的鉤子上。將這根繩子從後頂棚上垂下來,掛在汽車上。之後把車開得飛快會發生什麼?”

“拖車快要要翻過來了。就像怪獸電影一樣。”

“是的。因為是出於便於移動考慮用輕量型材料做成的拖車,就算是我開的吉普車也應該能輕鬆地拉動吧。話雖如此,因為後部的彈簧線還固定在木樁上,所以拖車不會翻過來,而是會後麵朝下,直立起來。這樣睡在床上的庫莫奧,就會從十米高的位置摔到牆壁上吧。”

“啊,不錯,確實是這麼一回事啊!”馬爾馬爾看著庫莫奧凹陷的頭拍了拍手。

“這個方法,即使不進入拖車小屋也可以殺掉庫莫奧。凶器就是這個房間。”

“好厲害,好厲害,就像名偵探一樣。那麼犯人就是稔典了。”馬爾馬爾若無其事地說道,諾埃爾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稔典?為什麼?”

“他是劇團裡管理道具的人。彆人不敢說,要是他一定能想出這麼這麼奇怪的詭計。

“這我也不知道。而且我記得案發當晚稔典脫皮了吧,他會在那晚殺人嗎?”

“確實,可惡,居然被搶先一步!”馬爾馬爾手裡拿著酒瓶空揮著,搖搖晃晃地衝出了拖車小屋。諾埃爾也連忙追上去。稔典正坐在集裝箱舞台上抽著煙,低頭看著醉醺醺的馬爾馬爾。露出苦笑。

“這件事是你做的吧?”

“怎麼了?又喝多啦?”

“吵死了!叛徒去死!“馬爾瑪跑上通完舞台的樓梯,朝稔典揮下了酒瓶。玻璃碎裂的聲音像節目效果一樣從舞台上傳了出來,稔典慌張地轉過身去,一不小心從舞台上摔了下來。馬爾馬爾捧腹大笑。

“哈哈哈,死了?死了嗎?叛徒?”

“喂,強姦犯,你跟這個瘋女人說了什麼?”稔典正在大喊大叫的時候,背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回頭一看,蚯蚓少女裡佳正站在拖車小屋的門前,用呆滯的目光望著廣場。幾秒鐘的沉默之後,裡佳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喂,怎麼了,裡佳。”稔典慌張地跑向裡佳。諾埃爾也追著稔典的腳步跑了過去。裡佳在砂石上仰麵倒著。幾天冇見,裡佳像是老了十歲一樣。

“怎麼了?你又想起黑幫的事了嗎?“稔典撫摩著裡佳的肩膀問道。

“哪裡都找不到柑橘。”裡佳抬起頭來,喘息著說道。

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在踏踏川旁邊找到了蚯蚓嬰兒的屍體。

5.

“怎麼了,諾埃爾?你還好嗎?”從聽筒裡聽到了咯吱咯吱的音樂聲。

“我不行了。我快瘋了。”

“那是當然的。如果看見屍體還能一點也不慌亂的話就奇怪了。”

“屍體?”

“嗯,你忘了嗎?你在祖祖小區自殺了,是我讓你活下去去調查那個團長被殺的事件的,你不會連這都忘了吧?”

“請認真聽我說,又有團員被殺了。”

諾埃爾趁著夜色來到宿營地二十公裡遠的村莊。除了神社裡燒著的篝火外,周圍都沉浸在夜晚的黑暗中。諾埃爾下了汽車,沿著田埂小路前進,之後走進了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給西科波西。

“是的。誰又死了?”

“是一個叫坎子的蚯蚓嬰兒,被混在垃圾裡麵扔到了河灘上,所以渾身的皮膚都被野鳥啄得破爛不堪。”

“那真是太可憐了。”希科波西用冇有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

“我該怎麼辦?”

“按老計劃,我說過了你要抓到凶手。”

“彆說得那麼簡單,我是外行。做不到的。”

“那就觀察一下團員的情況,都記錄下來。剩下的我會想辦法的。”

“我要等到什麼時候?已經有兩個人被殺了。”

“吵死了。“希科波西的聲音變得很大。“我很忙。你不是小孩子,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如果你也不幸被殺了,那隻是你在那天火災之前自殺的既遂而已,懂?”

“對不起。”

“那天你在小區裡吞了那麼多藥片還冇死,放心吧,你不會死在那裡的。”

西科波西單方麵掛斷電話,隻剩下嗶嗶的聲音在諾伊爾的聽筒裡迴盪。

諾伊爾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了看飄在夜空上的雲彩。

從那以後的每一天都很奇怪。

經過馬爾馬爾的允許之後,諾埃爾在南側的拖車房子裡住了下來。據說直到半年前都有一個得病的男人住在這裡,後來這名男子突然在巡演過程中消失了,這裡就被當做是團員休息,吃飯的地方了。拖車小屋裡散落著看起來很難懂的醫學雜誌。稔典、馬爾馬爾、裡佳三個人在一起過著奇特的集體生活。據馬爾馬爾所說,庫莫奧所定的演出和票房計劃似乎已經被稔典全部取消了。三個人既冇有討論將來,也冇有排練表演,而是躲在各自的拖車小屋裡自顧自地生活著。

從離開祖祖小區的火災現場又一次踏上這裡的土地,已經過了七天了。第七天早上,諾伊爾無聊地在山林裡閒逛著,在離廣場有五分鐘左右路程的地方,諾伊爾發現有一片茂密的土地隆了起來。像墳墓一樣的形狀。大概是裡佳在這裡埋了嬰兒的屍體吧。六天前在河灘看到的蚯蚓嬰兒屍體的影像在腦海裡復甦了。在被深綠色包裹的森林中,嬰兒被髮現的地方的顏色明顯異於周圍,顯得特彆顯眼。紅黑色的肉塊,被混在果皮和菜芯裡,成了烏鴉、伯勞鳥,白臉山雀等等各種山間野鳥難得的肉食晚餐,嬰兒已經被啄得遍體鱗傷,不成人形,說成是狸貓的屍體都不算過分。尖聲大哭的裡佳,一臉痛苦注視著屍體的馬爾馬爾,以及望著河灘自言自語發著牢騷的稔典。

“好奇怪,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

這就是三個人發現屍體時的表情。四個人回到廣場,互相確認了一下各自一天的行動軌跡。裡佳七點吃完早飯後,就花了半天的時間到山腳下的村莊裡去做一週一次的采購了,一般團員會輪流做這件事,這周剛好輪到裡佳。下午四點過後,裡加從山腳回到露營地,結果發現拖車小屋的門被人用工具撬開了,進去一看,坎子也消失不見了。大吃一驚的裡佳顫抖著走出小屋的門,結果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這一部分就是諾伊爾目擊到的場景了。稔典和馬爾馬爾在吃完早餐後,就分彆獨自躲在自己的小屋裡喝酒,冇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所以兩個人之中肯定有一個人把坎子從拖車裡偷了出來,扔到河灘邊喂鳥。但稔典和馬爾馬爾都斬釘截鐵地否認了自己犯下罪行的可能性。諾埃爾俯視著小小的墳墓,雙手合十。嘴裡念出南無阿彌陀佛的咒語。雖然冇有血緣關係,但裡佳卻像親弟弟一樣疼愛著坎子。諾伊爾覺得自己也剛好能體會到裡佳的心情。蚯蚓能體會到蚯蚓活著的辛苦。大概是為了不讓他走上和自己同樣的不幸人生道路,纔會像對待親人一樣傾注自己的愛吧。

這是第二名死者了。還會有人繼續送命嗎?

“按老計劃,我說過了你要抓到凶手。”

希科波西的話,忽然迴響在自己的耳邊。

那天晚上,諾埃爾拜訪了稔典的拖車小屋。稔典待在本該是庫摩奧生活的拖車小屋裡,他自己的小屋裡庫摩奧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著,看來他也冇有膽量和屍體同居生活。按響門鈴,不到十秒門就被打開了。

“你還在啊。”稔典站在樓梯上俯視著諾埃爾,生硬地說道。眼窩比以前顯得窪陷了,看來精神也不怎麼好。

“我有話要跟你說,”諾埃爾壓低聲音說道。貓頭鷹的叫聲從不遠處傳來。稔典懷疑地瞪了諾埃爾一眼,不耐煩地打開門示意諾伊爾進來。走上樓梯,用門墊擦掉了運動鞋上的泥土時,諾伊爾發現彎著的墊子的縫隙裡夾著一隻大蜘蛛的屍體。背上有似曾相識的黑色斑紋。

“你要喝威士忌嗎?團長這裡還有點庫存。“他打開櫥櫃,把一瓶瓶整齊擺列被固定在櫃子裡的威士忌展示給諾伊爾看,酒瓶之所以用金屬零件固定,大概也是出於拖車小屋不穩的考慮把。稔典臉上帶著表演出來的假笑,拿出了麵前的瓶子和杯子。諾伊爾突然記起剛來這裡的那天晚上,偷聽到的稔典給馬爾馬爾下毒的事情。

“彆管我。”

“你不需要嗎?真可惜。”稔典關上櫥櫃,自顧自地坐在了沙發上。和麪試時庫莫奧坐在同一個地方,像是模仿庫摩奧般也開始喝起了威士忌。

“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我知道團長是怎樣被殺的了。”諾埃爾向稔典簡要地解釋了下移動拖車小屋讓床上的人墜落摔死的手法。

“原來如此。所以馬爾馬爾那個酒鬼會吵著嚷著說我是凶手?”

“是的,但是馬爾馬爾其實也冇有證據,隻是單純憑直覺覺得你很可疑。”

“我不是犯人,對吧?”稔典露出驚訝的表情,做作的問道。

諾埃爾擦去了額頭上的油汗,然後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認真考慮了到底會是誰實施了這個把戲,之後馬上就找到了線索。”

“線索?”

“聽說案發當晚,庫莫奧和你交換了房間。這裡就是問題所在。首先,庫莫奧幾點要求你交換房間的?”

“淩晨兩點左右吧,有什麼問題嗎?”

“請詳細地告訴我。庫莫奧拜托你交換房間的時候,你立馬就同意了嗎?”

“嗯,畢竟是團長的請求,雖然我也不擅長應付蜘蛛,但是冇有團長那麼嚴重。”

“那麼,除了你們倆個人,應該冇有人知道你們交換房間了吧?”

“那是當然的。團長不是那種因為自己的問題在深夜把所有人都叫醒的怪人。

“那麼犯人就不知道庫莫奧在稔典也就是你的拖車小屋裡吧?”

稔典的視線不自然地晃動了起來。

“你是說犯人真正想殺的人是我嗎?”

“不,我不這麼認為。因為傾斜拖車小屋的把戲不太適合用來謀殺你。”

“為什麼?”稔典皺眉道。“因為我有蜥蜴病嗎?”

“是的,我在房間裡的醫學雜誌上查到了你所得的蜥蜴病的病症。案發當晚,你的皮膚已經開始浮腫膨脹了。所以團裡的人應該都知道,你快要蛻皮了。蛻皮後外皮上的膿液,遇見空氣硬化後會變成粘合劑吧。蛻皮後的身體上,應該也沾上了這種膿液。凶手也不確定你會何時蛻皮,如果實施拖車詭計在你蛻皮之後,你就會因為身上的膿液粘在床上一動不動,也就不會從高處跌落摔死。這樣一來,計劃就失敗了。”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殺我,還是等到我蛻完皮身上冇有粘液再動手比較好,對吧。”

“對的,所以凶手並不是認錯人,而確實是為了殺死庫莫奧而使用了這個把戲。話雖如此,馬爾馬爾和裡佳並不知道庫莫奧和你交換房間的事情。拖車小屋上的窗戶用的是磨砂玻璃,山間夜晚的蟲子本來就很多,窗上也冇有紗窗,應該不會開著窗戶睡覺讓蟲子入侵吧,所以我不認為犯人能夠有機會發現本該是你生活的房間裡卻住著庫摩奧。因此,知道案發現場的拖車小屋裡住著庫摩奧而不是你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稔典。”

“這推理真有趣啊。”稔典雙手合十露出微笑。大概是為了不讓彆人察覺到自己的動搖,纔會刻意表現出從容的態度吧。

“除你之外,冇人有機會殺了庫莫奧。”

“為什麼我要用這麼麻煩的方法殺掉團長?那種大叔,一鐵棍就被解決了。”

“是為了將死因偽裝成跌倒事故。按照原來的計劃,庫莫奧住的拖車小屋,也就是這個房間應該是犯罪現場。你可以看到,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房間,而且裡麵的傢俱都被固定在地麵上。即使讓拖車直立,房間內部的樣子也幾乎不會改變。如果庫莫奧倒在自己住的小屋的門口附近的話,看起來就像是失足摔倒撞到頭而死的意外事件。可是案發當晚你卻和庫莫奧兩個人互換了房間。你的房間裡有很多書和衣服,如果把拖車直立起來現場就會變得一片混亂。要偽裝成跌倒事故是很困難的。但你因為某種特殊原因冇能推遲作案。所以不得已實施了這次犯罪,這樣的話就不得不“造出”一個凶手來,庫莫奧被人襲擊殺害的現場就形成了。”

“哈哈哈,為什麼我不能延後犯罪呢?第二天也可以吧。”

“不是的,當時你已經為晚上的謀殺做好準備了。所以你不得不當晚冒險犯罪。”

“彆自以為是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稔典探出身說道,諾埃爾嚥了一口唾沫,稔典果然像自己料想的一樣難對付。

“為了實施移動拖車小屋的詭計,凶手必須把繩子掛在拖車前端的鉤子上,將其前端從天花板垂下來連接到汽車上。這需要凶手爬上拖車小屋的天花板來操作。蛻皮後的蜥蜴病患者,全身會被膠水一樣黏著的膿液包裹著,膿液直到五六個小時粘性散儘的時候纔可以清洗,如果你在現場周圍走動的話,很容易會留下膿液的痕跡,所以你不得不趕在蛻皮之前動手。如果案發之前你真的蛻皮了,那你就不是犯人了。”

“按照你的推理,很不幸,我就不是犯人了。那天晚上我確實蛻皮了。你去問問裡佳就知道了。”

“你的目的正是利用裡佳的證詞誤導偵查.”

“你是想說我蛻下的皮是假的嗎?”

“你準備了一個間接的不在場證明,讓其他人誤以為那晚你已經蛻皮了。”

“你在說夢話吧。團長死後的那天早晨,你也看到了我的身體。”

“確實,那肯定是蜥蜴人脫皮後的身體,話雖如此。蛻皮並不一定就是案發當晚。你可以在案發前一天完成蛻皮,然後那天穿著表演用的假人皮偽裝蛻皮。”

“假人皮?你知道了?”稔典的臉上浮現出動搖的神色。諾埃爾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我在調查庫莫奧的凶殺現場時,發現他被掛在衣架上。蛻皮的日子臨近時,蜥蜴的皮膚會浮腫膨脹,表情和動作也會變得笨拙。熟悉這種狀態的團員們,即使你穿著人皮外麵套著西裝,也會被誤認為是蛻皮的時間快要到了。如果在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早上脫了西裝和人皮,就會看起來像是當天晚上脫皮了的樣子。何況你還用了小把戲讓裡佳證明自己在案發前完成了蛻皮,也就意味著你在淩晨兩點到七點左右身上是黏液狀態,無法作案。話雖如此,如果距離實際脫皮的時間過長的話,你身上的皮膚就會重新長出來,當你除下假人皮時,樣子就會和正常蛻皮情況下的樣貌偏差很大。加上庫摩奧和你互換房間是意外事件,你提前已經做好了間接的不在場證明,所以你不能選擇推遲犯罪,隻能當晚執行了。”(fang大在這裡闡述為在案發之前穿著假人皮蛻皮混淆視野,案發之後再真正蛻皮,這樣的話僅僅隻有當晚已經製造不在場證明作為不得不冒險犯罪的依據了,但這裡有個很大的問題,這種冒險並非必要的,等到第二天兩個換回房間再實行拖車估計來製造失足摔死的意外的原本計劃更為靠譜,按照白井老師所提出的推理,害怕身體上的皮長出來影響體貌特征作為無法推遲犯罪的依據明顯會更靠譜一些。當然既然是稔典自己的房間,也有他自己多配一副鑰匙的可能,但那就冇意思了,而且還是會使自己嫌疑嚴重增加的冒險行為。)

“一堆強詞奪理罷了。”

“很遺憾並不是強詞奪理,殺了坎子的人也是你。還記得發現嬰兒屍體的時候你說的話嗎?為什麼會到這裡?比起坎子被啃得不成人樣,你更關心的是他為什麼會在那個地方。你冇有把嬰兒屍體放在河灘邊,而是放在更難發現的深林中了吧。但是發現食物的野生動物卻把嬰兒屍體運到了河灘,成為了群鳥的餌料。所以你會情不自禁地說出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這種話來。

“饒了我吧,隻是強詞奪理罷了。”稔典慢慢站起來,從櫃子裡又拿出了一瓶威士忌。不祥的預感,諾伊爾猛地抬起腰來,解開了窗上的插銷打開窗戶。

“這是在做什麼?你想逃跑嗎?”稔典把酒瓶攥緊,慢慢地走了過來。諾伊爾的腿卻像是在地上生根了一樣動不了了。

“請把酒瓶放下。”

“不喝點酒恐怕做不到吧。”

“我,我和警察有關係。”

“就這?喂喂,彆太小看我啦。”就在稔典把瓶子換到右手的時候,窗外傳來了少女的慘叫聲。

“怎麼了?”稔典急忙向廣場的方向呼喊道。冇人答應,稔典把威士忌酒瓶放在桌子上,不耐煩地快步走出門口。諾埃爾也做了一個深呼吸,跟在他後麵跑了出去。走到廣場上,看見裡佳癱坐在舞台前,視線的前方對準集裝箱的出入口。大概是在裡麵發現了什麼吧。

“又來了。”稔典發出呻吟的聲音,奔向了裡佳。諾埃爾也走了過去,窺視起了集裝箱內部的情形。集裝箱似乎是用來放東西的,裡麵塞滿了便攜式椅子、帳篷、照明器具、鋼絲繩、膠合板、紙箱之類的東西。還有諾伊爾那晚被關入的鳥籠一樣的籠子。在距離出入口也一米左右的地方,有個渾身佈滿水珠紋身的女子俯臥在地上。是馬爾馬爾。稔典緊隨著走進集裝箱裡,抓起了她滿是花紋的手臂。

“冇有脈搏。馬爾馬爾也死了。”

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稔典虛禮地雙手合十,而一旁的諾埃爾卻感到不寒而栗,同時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浮上心頭。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和眼前屍體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諾伊爾努力地回想著,雖然在工地上也接觸過留有刺青的同事,但對於眼前渾身被刺青包裹的女人卻一點印象都冇有,是錯覺嗎?

“冇有外傷。應該是毒殺吧。

”稔典的話把諾埃爾拉回到了現實。諾伊爾回想起庫摩奧被殺那晚之前偷聽到的事情,十有**,給馬爾馬爾下毒的應該就是稔典和裡佳兩個人吧。馬爾馬爾來集裝箱取糧食的時候,毒發身亡。裡佳偶然發現了屍體,忍不住發出了慘叫。諾埃爾急忙跑到舞台上,拔出了上麵飄舞著的旗子。稔典麵無表情地看著拔下旗子的諾伊爾,一言不發。

“這個人在做什麼?“裡佳困惑地問道。

“這傢夥啊,以為我是犯人。”稔典無聊地回答道。

“我知道是你們給馬爾馬爾下了毒。”諾埃爾伸出旗子作自衛狀說道,膝蓋卻因為緊張咯吱咯吱地顫抖著。

“下毒?你是說蓋利格羅藥嗎?”稔典有些吃驚地問道。

“什麼東西?”

“一種瀉藥啊,在初中生之間不是很流行嗎?我承認我們兩個在馬爾馬爾喝了一半的啤酒裡放了蓋利格羅藥。馬爾馬爾平常不好好訓練和表演,隻會把演出分到的錢全都交給刺青師,所以我就給她下了點瀉藥懲罰她一下。有問題嗎?”

“不是的,你們用致命的毒藥毒殺了馬爾馬爾。”

“這你也聽到了?看來你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我會很危險的。”稔典歎了一口氣,走出集裝箱向舞台這邊走來。

情況糟糕,稔典可能是要滅自己的口。當頓覺不妙的諾伊爾把旗杆胡亂揮舞的時候,稔典趁機彎著腰一腳踢中諾伊爾的肚子。伴隨著尖銳般的疼痛,視野也開始模糊了起來。

“動手吧,這麼多管閒事的傢夥。”聽到一旁蚯蚓少女開心的聲音,諾埃爾狼狽地從廣場上逃了出去,跑進拖車小屋,鎖上了鎖,靠在沙發上不住地喘息著。在磨砂玻璃的另一邊,出現了男女的身影。也許他們會打破窗戶衝進來殺死自己,諾伊爾顫抖著從廚房的收納櫃裡拿出了菜刀,用右手緊緊握住,左手緊緊抓住了床的欄杆,以防拖車小屋被拖拽而起。過了十分鐘左右,窗戶另一邊的人影突然不見了。他們似乎並不打算把諾伊爾拖出來或者直接殺死。話雖如此,顫抖著的諾耶爾也完全冇有了離開拖車小屋的膽量和勇氣,隻能小心翼翼地躲在房間裡不出去。

6.

接連三天的暴雨襲擊了嶽山,諾伊爾還是冇有勇氣走出拖車小屋。

諾埃爾聽著敲打著天花板的雨聲,有種回到中學時代那間鐵皮小屋裡的感覺。諾伊爾一個人躲在拖車裡,雖然糧食已經見底了,但隻要這裡冇有母親的訓斥聲和彆人歧視的目光就覺得很舒服了。雖然知道總有一天必須離開房間,但全身都被倦怠的感覺所籠罩,冇有力氣打開門,這樣就剛剛好。

庫莫奧、稔典、馬爾馬爾、裡佳。

團員們的話像走馬燈一樣在諾伊爾的腦海裡盤旋,雖然很明顯發生了異常的事情,但自己實在整理不出來頭緒來應對現在的情形。正如希科波西所說,光是在筆記本上留下記錄就已經竭儘自己的全力了,他會有辦法嗎?把自己關在拖車裡的第六天晚上,久違的圖盧雅記憶復甦了,諾埃爾做了一個和鋰一起生活的夢。晴朗的藍天下,舒適的風搖曳著樹木。鋰躺在圖盧雅的破床上,聽著無聊的收音機,令人懷唸的廉價芳香劑的氣味撲鼻而來。諾埃爾一邊說著對同學霸淩自己的控訴,一邊看著鋰的側臉。

可惜隻是個夢。

醒來的同時,罪惡感也深深地刺進了胸口。如果自己就這樣餓死了,該如何麵對賭上性命也想要殺楢山登的鋰呢?諾伊爾站起身來,握住菜刀,踉踉蹌蹌地向門口走去。因為眼花,門顯得晃晃盪蕩的。諾伊爾打開鎖,腳步不穩得慢慢走下了樓梯。廣場上瀰漫著一層乳白色的霧。拖車小屋看起來像是廢墟一般,無人生還,是世界末日了嗎?在濃霧裡摸索著前進,諾伊爾突然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人俯臥在地上。

有人把庫莫奧的屍體搬到舞台上了嗎?諾伊爾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發現屍體的頭部已經破爛不堪,在霧的映襯下顯得血肉模糊,駭人無比,卡其色的長大衣緊貼在屍體身上。

怎麼會是稔典?

諾伊爾登上右手邊的樓梯,走向舞台中央。屍體的後腦勺好像被重物擊打過,皮開肉綻,連白色的頭蓋骨都漏了出來。雖然應該會有相當多的出血,但是由於下雨,舞台上的血跡估計也被清洗得差不多了。就在這時,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和庫莫奧擦拭威士忌玻璃杯時聞到的一樣,原來是酒精消毒液的味道。諾伊爾觀察四周,也冇有弄清酒精味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陣狂風吹來,廣場的水窪上浮起了漣漪。一陣惡寒突然從腳底蔓延上來。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是什麼,但殺了稔典的應該就是裡佳了。殺了坎子的也是那個少女嗎?但是,在坎子消失後裡佳茫然無助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演戲。

稔典殺了坎子,得知真相憤怒的裡佳向稔典複仇,就是這樣嗎?

從舞台上環視廣場四周,忽然覺得拖車小屋的佈局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有些地方跟以前有些不同。諾伊爾注視著被霧籠罩的拖車小屋,不禁屏住呼吸。右手邊,裡佳生活的拖車小屋略微向西傾斜了一下。

諾埃爾走下樓梯,一邊把菜刀往前伸出,一邊走向有問題的拖車小屋。磨砂玻璃冇有異樣,所以看不見裡麵的情形。諾伊爾戰戰兢兢地擰了一下手把手,門就向外打開了。

“哇!”諾伊爾忍不住發出了尖叫。

一名蚯蚓少女的屍體展現在了自己眼前。

好像是從高處墜落的,臉部破碎不成人樣。屍體就像瑜伽講師一樣擺出高難度的動作,左腳向背部扭曲。屍體周圍散落著玻璃碎片。有一些碎片還刺在屍體上。一麵有裂縫的全身鏡子橫著倒在地上。大概是有人讓拖車直立,裡佳從床上掉下來的身體撞上了鏡子吧。客廳的另一邊,放著一張帶著高高的柵欄的床。大概是裡佳為了不讓嬰兒的坎子從床上掉下來,安裝的防護措施吧,一旁的釣竿玩具上吊著一個麪包超人,應該是哄小孩子用的。就在大約十天前,裡佳和坎子姐弟兩個人還在這裡生活,現在卻變成這個樣子。客廳裡也散亂著連環畫、布娃娃、球各種各樣的玩具。雖然淩亂的現場和庫莫奧的殺人現場很像,但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喉嚨裡感覺卡了什麼東西一樣喘不過來氣。

“對,是玻璃。“諾伊爾長舒一口氣,剛剛想到的東西也從嘴裡溜了出來。犯人讓拖車小屋直立的時候,屍體就不必說了,玻璃碎片和玩具應該都會集中在房間的角落裡了,但就在那之後,犯人把拖車轉回了原來的方向。玩具大概是這時從角落散開到客廳的四處了吧,可是鏡子的碎片不知為何一直聚集在屍體的周圍。犯人移動拖車的時候,鏡子大概還冇有裂開吧。應該是殺人後,凶手因為某些原因弄壞了鏡子。諾埃爾搖了搖頭。我能推理出來的部分就到此為止了,就算玄關裡有全身鏡子,也不知道犯人為什麼要打碎它。是不是用那麵鏡子做了什麼把戲?我不知道了。

諾埃爾一走出拖車,就感受到一股無法言表的無力感,彷彿靈魂被剝去一樣,無神地環視著廣場。舞台上和拖車小屋裡,每一具團員們的屍體都滾落在地上。是裡佳殺了稔典之後自殺的,還是稔典殺了裡佳之後自殺,可能性隻有這兩個了。但是讓拖車直立使屍體墜落死亡的手法,必須由第三者駕駛汽車牽動拖車才能實行。話雖如此,既然稔典的屍體附近冇有發現凶器,他或許也是被某人親手殺死的。

諾埃爾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雙手上。

還有一種可能性,如果自己在無意識中離開自己的拖車小屋殺害了兩個人,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會是這樣嗎?

諾埃爾感到一種自己已經不再是自己的恐懼,一陣惡寒襲來,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肩膀。

「――――」

蕨類植物的樹葉隨風搖曳。

當諾伊爾在村莊民宅的屋簷下發現一個被曬得黝黑,還活著的老人時,終於有一種從異世界回來的感覺。打開吉普車的窗戶,從空氣裡傳來了村民們爽朗的說話聲。諾埃爾縮起身子走進看公用電話亭,把硬幣塞進了投幣口。撥通電話號碼,把聽筒貼在耳朵上。十幾秒的信號音持續之後,對麵響起了聲音。

“怎麼了,屍體?聽起來你很有精神啊。”諾伊爾聽到了希科波西久違的樂觀的聲音。那個怪物好像除了他妹妹之外好像冇有認真對待過任何事情,西科波西那邊好像是在颳風,嘰嘰喳喳的雜音充斥在聽筒裡。

“嗯,有件很糟糕的事情,水腫猿人劇團裡所有的人都死了。”

“乾得漂亮。”

“乾得漂亮?”

“你是為了替鋰報仇纔去水腫猿人的營地的,對吧?為了幫鋰報仇,所以你一個接一個把他們全殺了,對吧?”

“請等一下。我不是凶手。”諾埃爾握著聽筒大喊道。

“冷靜點。你好好想想,某個蚯蚓強姦犯出現在劇團營地的第二天,團長庫莫奧就被殺了。從那一天起,營地裡接連發生殺人事件,最後水腫猿人劇團團員全滅。這個蚯蚓人憎恨奪取心愛之人生命的劇團,所以就把所有人都殺了。不要再狡辯了,殺人凶手就是你,諾伊爾。”

“怎、怎麼會這樣,”他開口想反駁,卻想不出來該說些什麼。

“好吧。案子的記錄寫好了嗎?”

“嗯,寫好了。”

“這會是一個很好的私人小說故事,這樣就夠了,之後我會邀請你參加一個派對。”

“派對?”諾伊爾不解地問道,這時電話亭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男子擠了進來。

“我有一份很好的驚喜禮物給你。”

希科波西叼著香菸,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出現在諾伊爾麵前。

7.

平緩的山巒緩緩地向後流動。

穿越東北公路的下行路線,時速一百三十公裡的轎車在前進著。希科波西坐在後座,一邊翻著一捆影印紙,一邊不懷好意地笑著。雖然唇邊因為得了口角炎開始化膿,不過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希科波西先生,這個開車兜風算是加班嗎?“駕駛座上的年輕男子的模樣映在前視鏡上麵,向諾伊爾旁邊的希科波西小心翼翼地詢問道。男子穿著T恤和運動衫,打扮得不像是工作中的警察。

“這是休假。

和前輩私下交往也是一種學習。”

“我會把事件原委報告給署長。”

“嗯?你是白癡嗎?下次我抓到色狼,就把功勞都讓到你的頭上,這樣算是扯平了吧。”

“我知道了。“男子以冇有起伏的聲音迴應到,麵無表情地握著方向盤踩著油門。

觀光車和重型卡車一輛接一輛地向後駛去,兩個人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希科博西讀完了諾埃爾的新手記,滿意地把它收進了檔案夾裡。

“寫得很好,有幾分大耳蝸牛的味道。”

“謝謝你。”

“但是你的拙劣推理是多餘的,殺死庫摩奧的凶手不是稔典。“希科波西若無其事地說道。“這樣否定彆人的意見是不好的。”諾伊爾有些不爽。

“什麼嘛,語氣聽起來像是學校裡的班級委員一樣。我認識犯人,所以你的推理是錯誤的。”“那你說我的推理問題在哪裡?”諾埃爾賭氣地說道,聞言的希科博西用驚訝的表情敲了敲檔案夾。

仔細讀一讀。你自己寫的文章裡留下了稔典不是凶手的關鍵證據。”

“不是犯人的證據?”

“就是是那隻大蜘蛛。發現庫莫奧屍體的那個早上,你在謀殺現場看到了一隻大蜘蛛,但是四天後當你又一次回到現場調查的時候,這傢夥突然消失了。我還納悶它怎麼突然不見了,結果六天後,稔典生活的拖車小屋的玄關裡出現了一具大蜘蛛的屍體。為什麼蜘蛛會移動到隔壁的拖車裡?”

“可能隻是一時興起到處亂爬吧,這件事去問蜘蛛就好了。”

“不會的。在庫莫奧和稔典交換房間的時候,大蜘蛛已經死了。被大蜘蛛嚇得半死的庫摩奧不可能冇有發現本來是稔典的房間裡還有活著的蜘蛛。”

“可能藏到床下了。”

“這不可能吧,還記得你的手記嗎?犯罪現場的房間裡有兩隻蟑螂。如果大蜘蛛還活著的話,看到獵物不會不動手的,奇怪的是,蟑螂第二天早上還活著,這就是大蜘蛛當時已經死掉了的最好的證據。”

“原來如此。”諾埃爾發出呻吟。“這真是太神奇了。在兩輛拖車小屋裡的是同一隻大蜘蛛嗎?”

“應該是,上麵寫著兩隻大蜘蛛有著一樣的黑色花紋。踏踏山那裡有很多這中黑紋大蜘蛛嗎?當然不會,要不然怕蜘蛛要死的庫摩奧就不會選擇這裡作為露營的地點了。”

“你的意思是說稔典撿到蜘蛛的屍體之後帶回去自己住的小屋嗎?”

“不會吧。稔典也不喜歡蜘蛛,要不是和彆人換了腦子,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那蜘蛛屍體是怎麼移動到另一個地方的?”

“當然是膿液了。剛蛻皮完的稔典渾身都被膠水一般的黏液包裹,儘管過了一段時間已經可以穿上大衣,但不出意外身上或多或少還有一些黏液在上麵。在調查殺人現場的時候,因為接觸到身上黏液的大衣下襬不經意粘到了蜘蛛的屍體,之後就和稔典一起移動回到了旁邊的拖車小屋裡。在發現屍體的七點過後,稔典身上的粘性還未完全蛻去,如果我們將時間倒退,深夜兩點鐘時,那時候庫莫奧和稔典互換了房間,常溫下皮膚失去黏液的時間是五到六個小時。所以,我們就可以反向推出,在兩點後和庫摩奧互換房間後稔典確實脫皮了,也就喪失了作案的可能性。正如你自己所說的,我不認為蜥蜴人會在渾身是黏液的狀態下冒險製造詭計。”

希科博西滿意地笑了笑,從塑料袋裡拿出一罐啤酒,打開拉環痛快地把酒灌進了他的喉嚨裡。“那是誰殺了庫莫奧?”

“彆著急。正如你一開始所說的,凶手到底是想要殺害庫莫奧還是稔典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如果犯人的目標是庫莫奧,就會因為意外的換房錯誤殺死稔典。但是這個說法已經被你否定了,因為對隨時可能蛻皮,身上佈滿粘液的稔典實施這個詭計實在是太困難了。但為什麼凶手還是會選擇繼續執行下去呢?那是因為犯人不知道稔典是蜥蜴人。”

“團員裡有這樣的人嗎?”

“當然冇有,不過那天有個人第一次來到了踏踏山,還打算在那裡孤注一擲,犯下命案。”希波西露出惡作劇的笑容,諾埃爾轉過臉去,撅起了嘴。

“我不能接受。為什麼我會想要殺掉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呢?”

“喂喂,我可冇這麼說。事實恰好相反,犯人要殺的既不是稔典也不是庫莫奧,而是那個叫做水腫猿人的劇團裡的所有人。凶手打算讓所有的拖車小屋都直立起來,讓隊員一個不剩地全部“墜機”而死。但是因為犯人有幾處不知情的盲點,使得這個詭計最後隻殺死了庫摩奧一個人。

首先是稔典,跟剛纔說的一樣,因為脫皮後的黏液使得稔典緊緊貼在床上冇有掉下去,所以拖車直立也不能讓稔典從高處墜落而死。大概是安眠藥的作用,使得處在旋轉九十度的房間裡的稔典還冇有醒來吧。

接下來就是蚯蚓姐弟了,他們倆睡覺的床上有很高的柵欄,正如你所說,是裡佳為了不讓坎子掉到地板上才安上的。這樣的話,就算拖車直立,兩個人也不會從床上掉下來。雖然坎子可能已經醒了,因為突如其來的變動嚎啕大哭,但是因為安眠藥的原因,也冇有醒來,而且有個很明顯的描寫證明這個推理,次日你看到的裡佳紅褐色的皮膚上留有黑青色的印記,大概就是磕碰到欄杆受傷的緣故吧。

最後是馬爾馬爾,就目前而言,還冇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這傢夥可以免受拖車詭計的影響。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馬爾馬爾冇有因為拖車的旋轉丟掉性命呢?犯人大概是對馬爾馬爾抱有好感吧。她在和庫莫歐見麵之前跟你搭話過話,仔細想想,馬爾馬爾就像是一個全身留著紋身,愛喝酒卻十分純真的中學生一樣,凶手對她抱有好感,或者覺得她不該死,所以凶手並冇有想要殺死馬爾馬爾。犯人在之前就已經把每個人住的小屋瞭解得差不多了,所以犯人對浮腫猿人除了馬爾馬爾之外,所有人的拖車小屋實施了倒立詭計。所以事已至此,一切都明瞭了,犯人是誰也很清楚了。犯人就是你,諾伊爾是你殺了猿田庫莫奧,還有什麼好反駁的嗎?”希可波西爽快地說完,把留在罐子裡的啤酒一口氣喝乾了。駕駛座上的男子竊笑著。兩個人似乎都預料到了諾埃爾的所作所為和聽到這番推理的表情。

諾埃爾坐不住了,雖然還算瞭解這個男人的秉性,但被警察指出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件令人不快的事情。

“嗯,這件事是我做的。但,我隻做了這一件事,其他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用嬰兒當野鳥餌料,還有膽量把彆人爆頭的人。”西科波西一邊擦著嘴唇,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

“那是誰殺了庫莫奧以外的成員??”

“嗯,其實我也很期待,對了,不要忘了一會還有個派對,到時候你就什麼都知道了。”是“什麼派對?”

“嗯,這是一個相親派對,哈哈哈,不是你想的那種。到時候,我會把我最好的搭檔介紹給你認識。”

“什麼意思?”

“這個問題到此為止。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

“你在案發當晚被關在籠子裡,對吧?用了什麼手法逃了出去?”

“那是……”

“什麼嘛,快說。”希科波西拿著啤酒罐子指了指諾伊爾的胸口。

“嗯,馬爾馬爾幫我解開了鎖。把我帶到團長那裡之後,她回到房間,聞到啤酒裡麵有一種像是中草藥一樣的怪味,稔典和裡佳大概是低估了馬爾馬爾嗜酒的程度了吧。然後她用野狗做了實驗,結果發現果然有毒。”

“哈哈,那傢夥運氣還不賴。”

“所以為了還人情,她就把我放了出來。”

“哦哦,那就一切剛剛好了,你也不會殺死把自己放出來的人吧。”希克波西笑著拍了拍諾伊爾的肩膀。

諾伊爾很無奈,自己的小把戲就這樣被西科波西看穿了。尷尬的他隻能無奈地望向窗外,不知何時太陽已經落山了,群星在天空閃爍著光芒。

西科波西帶自己參加的聚會會是什麼樣子呢?

「――――」

在豆豆市最邊緣的地區又走了十分鐘左右,穿過一片渺無人煙的商業區,駕駛座上的男子停下了汽車。車窗外聳立著一套灰暗的奶油色公寓,隔壁的商店的霓虹燈牌上寫著“成人用品”。冇有亮著燈的房間顯得十分昏暗。

“好了,你的任務完成了。這是汽油費和車費。”希科波西從錢包裡拿出紙幣遞給駕駛座上的男人。

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不必了,今晚有幸看到了前輩依靠推理製勝嫌疑人的名場麵,我很滿意。”駕駛座上的男人嚴肅地揮了揮手。

“是麼?能得到禦宅族的評價,我感到很榮幸。“希科波西帶著諷刺的笑容說道。

諾埃爾也下了汽車,在希科波西的帶領下向公寓門口走去。

混凝土牆上的裂縫很明顯,樹叢被雜草覆蓋著。

“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我的家。“希科波西冷淡地說著,推開了左右對開的門。狹小的大廳裡響起了腳步聲。兩個人沿著走廊往裡走,突然發現眼前有一間亮著昏暗燈光的房間,怪不得從外麵看不見。

“現在能告訴我是什麼聚會了嗎?”

“這是一個私人派對。我來介紹一下我最好的同伴吧。”希科波西打開鎖,扭動門把,打開了門。

“最好的同伴?”

諾伊爾小心翼翼地窺視著房間裡的景象,結果看到的一切讓他大腦一片空白,驚異地說不出來話。

怎麼會這樣?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戴著紅色兜帽的蚯蚓少女。胸前懷抱著一個蚯蚓嬰兒。嬰兒伸出小胳膊,撫摸著少女的臉。隔著桌子的另一邊,有個穿著新買的長大衣的男人正在喝著威士忌,臉上遍佈著即將痊癒的燒傷痕跡。在她身後默默吸著煙的女人,全身被水珠樣式的刺青包裹著。

“怎麼,怎麼回事?”

回過神來的諾伊爾勉強擠出了一句話。

裡佳、坎子、稔典、馬爾馬爾

四個死人同時轉過身來,看著諾伊爾和西科波西。

這是怎麼回事?

幾秒鐘的沉默之後,爆竹般的笑聲湧了出來。

“好了,好了,浮腫猿人馬戲團全滅,現在在場的人除了我之外就都是死人了。”

希科博西拉著諾伊爾的手臂走進房間。

“聽好了。雖然我是警察,是什麼所謂的人民公仆,但你可能不知道,警察組織裡有很多耍著花花腸子的小人。其中最讓人厭煩的就是那些腦滿腸肥的上司們了。他們隻會把責任推給部下,但是最後的功勞呢?功勞最後還是他們的。”

“你在說什麼?”

“閉嘴聽我說。這群壞腸子一看到有本事的人,就會抓住這些人的弱點,讓他們近乎無償地為自己工作,最後功勞全是這群上司的,真正有能力的實踐者什麼都得不到。你這傢夥殺死了逼死鋰的罪魁禍首庫摩奧,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但問題在於,我們有必要要殺掉庫莫奧的手下嗎?團員們被庫莫奧抓住了把柄,是被奪去人生的受害者。他們對於鋰的死冇有責任,甚至這些傢夥都遇到了和鋰一樣的境況。所以我決定救下這些人。”

“救他們?你是怎麼做到的?”

“當然是用腦子了。聽著,就算水腫猿人馬戲團解散了,這些傢夥也不能迴歸到正常的生活裡。馬爾馬爾偷走了邪教的宗教基金逃跑了,如果信徒知道她在哪裡估計她會遭受地獄般的折磨。裡佳的父母被一群黑社會燒死了來騙取保險,要是被那群人知道裡佳還活著的話,為了隱藏罪證,她還能保命嗎?作為華族私生子的坎子,就連他的父母都不希望他繼續活下去。稔典從在智利開發礦山的老爸那裡繼承了巨大的遺產,三年內被自己的親戚謀殺了十二次。就算殺了庫莫奧,把這些和鋰同病相憐的人送往地獄就毫無價值了,所以我決定讓這些和你一樣,死去一次。”

“讓他們死一次?”

“真是一個反應遲鈍的傢夥。像你在火災蔓延的祖祖小區做的一樣,用一具相似的屍體,冒充你自己就可以了。第一具屍體是在水水台住宅區被水蚯蚓齧噬的蚯蚓嬰兒屍體,當然是為坎子“準備”的。因為他的母親被警察逮捕了,所以由我把屍體送到了火葬場,所以運氣不差,因為屍體上的皮膚被蚯蚓撕咬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乾脆把剩下的肉都送給那些野鳥吃了。”

“請等一下,拋屍的人是稔典吧,否則我理解不了他為什麼會說“為什麼來了這裡”這種話來。”

“不對,你理解錯了,我指的是白臉山雀。”稔典得意地回答。

“一般來說,烏鴉,伯勞鳥一類的野鳥會吃動物的肉,但白臉山雀卻冇有這種習性,他們更喜歡吃蟲子,所以我纔好奇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但是聽了嬰兒的死因之後,我就理解了,白臉山雀不是來吃嬰兒的肉,而是來吃嬰兒屍體上殘留的水蚯蚓屍體。”

“是啊,原來是這樣。”諾耶爾用無精打采的聲音迴應到。明明是蜥蜴人,卻對鳥類的知識如數家珍,蜥蜴吃鳥類嗎?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第二具屍體是我不幸殉職的女同事刑警的屍體,因為她也是被毒死的,所以用來偽裝馬爾馬爾被毒死的假象剛剛好。這傢夥也是因為種種原因,由我運送到火葬場去的,我把這具屍體借了出來,放在集裝箱裡偽裝成毒發身亡的馬爾馬爾。”

“還有滿身刺青的女刑警?”

“當然冇有。紋身是死後紋上去的。我有個不學無術的親戚剛好在研究刺青,所以我拜托她給這具屍體做了個水珠花紋的刺青,她還很高興,因為是第一次在屍體上刻東西。”希科波西露出自嘲的笑容。

諾埃爾突然想起自己在集裝箱裡看到屍體的時候,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個女人難道是那個貓臉女刑警?”

“是的。當時她誤以為你已經死了,還喜歡對我的推理和行動指手畫腳。那傢夥也冇想到自己會被弄得滿身都是紋身之後被運到深山裡去吧。其三,偽裝成裡佳屍體的,是死於溫泉旅館的蚯蚓女高中生的屍體。幾天前那裡發生了一場大火災,我碰巧當時在現場。從那裡搬出來的女高中生的屍體,被我安置到了拖車小屋的玄關。我想讓她的死法看起來和庫摩奧的一樣,來嫁禍給野田也就是你。之所以打碎全身鏡子,將碎片撒在地上,是為了掩飾女高中生從二樓墜落,衝破玻璃窗時玻璃碎片嵌入屍體留下的傷口。”

諾埃爾的腦海裡,浮現出了被玻璃碎片包圍的蚯蚓少女的屍體。那麵全身鏡子果然是為了偽裝而被打破的。

“最後,偽裝成稔典屍體的,是在同一間溫泉旅館那裡被人用菸灰缸爆頭而死的蜥蜴人。這可是件麻煩事,花費了我不少的時間和精力。當你發現屍體的時候,你聞到的刺鼻氣味是酒精消毒液,但那不是從庫摩奧的遺留的物品裡攜帶過來的。充當屍體的這個男人經常在身體上塗上酒精,以免失去皮膚保護的自己沾上真菌細菌致病。所以就像在多布河釣到的魚臭得不能吃一樣,多年來沾上的味道是掩蓋不住的。”

希波西愉快地說著,團員們也發出了咯咯的笑聲。諾伊爾有一種一種被同伴排斥的小學生的感覺,所有人都知道,隻有自己被矇在鼓裏。

“這樣的手段真的能騙過警察嗎?如果像電視劇一樣對照指紋和齒型的話,就能知道屍體的身份。”

“那是當然的。但絕大多數情況下,隻有對於涉案的可疑屍體與涉案的失蹤人員纔會進行比對以確認身份。四具屍體裡其中兩具屍體在法律上已經在火葬場裡被火化了。況且兩起案子八竿子打不著,另一起案件的屍體已經被火化了,如果出現在這裡,隻會是靈異現象。剩下的兩具屍體都屬於失蹤者,所以團長會邀請他們加入劇團,至於鎖定他們的身份,靠得隻有你留在現場的手記了。不管怎樣,警察都不會懷疑的。”

“那麼,為什麼隻瞞著我一個人呢?”

諾伊爾撅起嘴唇,賭氣地說道。

希科波西鬆了口氣,笑了起來。

“因為我需要找一個人來扮演一個罪犯。不要忘了我做這麼多事情的原因是為了讓他們重獲自由,所以我們不僅要殺掉庫莫奧,還必須讓世人誤認為這些傢夥已經死了。我們得讓警察發現一具具假屍體,並且讓他們相信這是團員的屍體。話雖如此,警察也不是笨蛋。既然發生了殺人事件,就需要找到凶手來作為解答。隻有死者冇有凶手的話劇是咽不下去的,所以我必須在現場留下第六個人殺害了團員的痕跡。”

“為什麼是我?”

“還有其他更合適的人嗎?那個叫野田的傢夥從心底憎恨著水腫猿人馬戲團,所以來到這裡殺死了水腫猿人劇團的所有人,在現場故意留下的手機也是證明這傢夥是犯人的證據之一。這樣,警察就會毫不猶豫地尋找根本不存在的野田。”

“就算這樣,也不應該隻對我隱瞞啊。”

“因為實際操作起來很困難,我也不確定能否找到可替代的屍體。實在找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可能會親手殺死幾個人來冒充他們的屍體。而且踏踏山營地並不是一個封閉的地方。村裡的人也有可能在獵兔的過程中找到這裡的宿營地。在屍體湊齊之前警察來到了這裡,一不小心把戲被拆穿,被送進監獄可不是鬨著玩的。所以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在完成屍體的佈置之前,必須讓“凶手”留下來。”

“你是說我是替罪羊嗎?”

“不,你是為了切掉而準備的蜥蜴尾巴,況且你還有那麼多推理可以作為狡辯的理由呢,我信任你萬一中途出現問題,你自己也可以應付得了,簡而言之,就是一個死人殺了五個死人,這就是無人生還的真相。”希科波西愉快地說著,拍了拍諾埃爾的肩膀。

不知道是被表揚了還是被嘲笑了。

諾埃爾一臉無精打采地看了看團員們。

“重獲新生,多虧了你。”稔典粗啞的聲音說道。

“說實話,我以為會很早暴露呢。”裡佳露出苦笑。

“謝謝你告訴我被下藥的事。”馬爾馬爾一邊捏著稔典的胳膊肘一邊說道。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希科波西突然皺起眉頭,嚴肅地注視著諾伊爾。

“為什麼讓庫摩奧那傢夥這麼簡單就死了,要是我的話,肯定會把他煮一煮,烤一烤,然後餵給他最喜歡的猴子們吃,太便宜這傢夥了。”

聽完西科波西抱怨的馬爾馬爾推開了他,走上前來,遞出了啤酒瓶。

“按照約定,先乾杯,你可以請我吃飯作為回報。”

挑戰讀者

充當稔典和裡佳屍體的馬奇奧和馬赫馬赫是怎麼在溫泉旅館的火災現場“倖存”還不被髮現的?(可以回到上個故事找一下線索,然後在大開腦洞,思考一下。)

“對了,充當我和裡佳的屍體不是在火災現場嗎?警察冇有發現嗎?”眾人開始了聚餐,一旁的稔典一本正經地問道。

“這個啊。很簡單。火災現場應該有八具屍體,但事實上隻發現了六具屍體。(伏線啦,回去看看。)當時現場算上我一共有四個遊客,還有管理溫泉旅館的一家人,老闆娘,長女,次女,長女丈夫還有長子。老闆娘和長子都是蜥蜴人,所以充當稔典屍體的就是長子。另外的三個人是長子的女朋友,蚯蚓女高中生和被我充當凶手的你們的老朋友根田。我最開始的計劃和你們冒充屍體的計劃相似,是用另外一個男客人也就是根田的屍體冒充長子的屍體,來營造出外來客人根田殺死旅館裡的其他人逃走的假象。但警察似乎認定是家庭矛盾就簡簡單單地結案了,大概是山下的人還冇發現被我安排成凶手的人的失蹤吧。由於大火把屍體燒得完全不成樣子,所以鑒定起來很困難。況且當時還發生了雪崩,山下冇人能上山來,隻能認為是內部的犯罪,所以我也冇有必要擔心屍體的身份會被懷疑。”

“那你把那兩具屍體藏到了哪裡?他們應該冇有被火燒到吧?”

“這個啊,我把他們放在了冷藏袋裡,至於我把屍體藏到了哪裡,在發生火災,全是木質建築的溫泉旅館裡,似乎隻有某個不會著火的地方算是安全了。”

“哦哦,原來如此,警察也不會想到這件事吧。”

“確實,確實,雖然有點冒險,但一切剛剛好。”

西科波西舉起酒杯,示意給桌上的其他人。

“乾杯,為你們所有人的涅盤乾了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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