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瘟姑娘 作品

巴太離開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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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太從那以後便離開了,像踏雪一樣,徹底地消失在我的世界當中。

說來也怪,他彷彿天生就是和踏雪綁定在一起似的,同時闖入我的生活,又同時在我的視野中消失匿跡。

就好比踏雪因為我而離去,巴太也因為無法麵對我離開了這裡……

踏雪似乎融入了他的半個靈魂。

一開始承諾留下的人冇有留下,而一開始隻想著飛往大城市的我,安心地留在了彩虹布拉克——開始我的夢想之旅。

我每天的生活很簡單,白天照看奶奶,幫小賣部的忙,晚上在燈下寫作。

彩虹布拉克的村民們依然願意賒賬,也依舊說著一些不著調的漢語來跟我買東西。

漸漸地,我也懂得了他們大部分的口語。

阿要叔每天雷打不動地來買他的“小鳥牌”香菸,末了,還會瞪著他那雙乾涸眼,雙手支在玻璃櫃檯前,眼睛由下至上瞪著我。

鄭重,煞有其事地道,“你還在叫我狗熊嗎?”

當然,哈薩克語我是聽不懂的,是後來庫蘭找我洗衣服時和我解釋的,隻是當時仍舊二愣子的我傻嗬嗬地抱著來者都是客的笑意衝她父親點頭,然後便看到阿要叔意味深長地瞪了我一眼,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我從他的背影中看到了生氣二字,正躊躇著發愁是不是又給張鳳俠惹了個大麻煩時,第二天他又來了。

從此以後我便明白,阿要叔這個人,跟我生氣和與他買不買香菸,是不劃等號的。

庫蘭快和莫合比提結婚了,這是某一日阿要叔來買香菸後,跟張鳳俠說的。

彼時張鳳俠正一手拿著瓜子,一嘴吐了一地的瓜子皮兒,帶著奶奶看“電視”。

今天她們看的是家庭倫理頻道,阿要叔非常幸運充當了一次路人甲。

聽到好訊息,張鳳俠“誒呦”了一聲,連忙扔掉手中礙事的傢夥,手掌在褲子上拍了拍,三步兩步躥到阿要叔麵前,笑著恭喜,“好事情啊!阿尤,你們家庫蘭要結婚了哇。”

她說完仍閒不夠,怕表達不出自己的喜悅,最後,沖人做了個拜年的手勢。

我想這下阿要叔應該能看懂是什麼意思了。

可顯然阿要叔說出這句話的目的並不在此,張鳳俠的笑意在臉上待了許久,也不見阿要叔下一句。

之後,張鳳俠略有詫異地放下嘴角,目光和阿要叔平視。

氛圍略微有些不對勁。

然而見慣了風浪的張鳳俠愣了一會兒後,大概便猜出來阿要叔的用意,於是驚異的神情化為瞭然,之後臉上又重新帶上了笑意,她調侃道,

“呦,啥時候見你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啦?”

氛圍又被張鳳俠帶動地輕鬆了起來。

奇怪的是,這時候的阿要叔似乎看上去格外靠譜,他不再是拖依舞會上那個愛喝酒,給庫蘭幫了倒忙的爹爹。

許久,他才仰著頭,頂著太陽光線眯著眼睛對著張鳳俠,明明幾句話,偏偏有千斤重,“庫蘭馬上就要結婚,秋天那隻羊……”

哈薩克人最在意自己的信譽,說好了秋天還一隻羊,這下有了庫蘭的婚事,想必也得拖幾天債了。

張鳳俠聽後,忙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著急。

“冇有關係了,不著急,孩子的婚事最重要撒。”

看到張鳳俠的確是真心誠意,阿要叔重重的歇了一口氣,眼中似乎含有淚光,而後口齒不清含糊一句,可惜張鳳俠冇聽清。

但我看口型卻聽清了他的話,那是一句漢語的“謝謝。”

我本以為今天過後,阿要叔不會再來,結果第二天他又要了一隻“小鳥”煙。

對我的態度依舊是那麼的不信任,我自然也噘著嘴冇好氣地將小鳥煙遞給他。

然而我內心也忍不住有些竊喜,按照這個賒法,最後小賣部或許會多出兩頭羊。

這樣張鳳俠不用買羊,我們也有羊奶喝了。

庫蘭結婚,作為朋友的我,自然替她高興,而另一個人,是搬去縣城的托肯。

這次,她帶著兩個孩子和朝戈一起回來的,她依舊是那麼陽光靚麗,親切可愛。

蘇力坦大叔熱情地招待了他們,他們自然也住在了那裡,托肯依舊喊蘇力坦爸爸。

托肯回到村裡的第二天,便迫不及待來小賣部找我。

人未至聲先到,隔著老遠的土路,我都能聽到她歡快的聲音,“我的朋友,文秀!”

我很欣慰,她的漢語,隻有這一句最標準。

她先是給了我一個熊抱,然後像個小孩子似的十分驚奇地對著嶄然一新的小賣部左看看右瞧瞧,同時發表她的感歎與感想。

“哦~我的朋友,你這裡來了好多東西,和城裡的一點也不差嘛!”

為了寫作方便,我特地囑咐張鳳俠一定要多進一些紙回來,於是從我寫作以後,小賣部最不缺的就是紙了。

托肯似乎還記得當初我和她借紙的事情,她捂著嘴偷笑,眼睛亮晶晶地,回頭對我道,“葉爾達那還是不寫作業呢。”

我聽完也跟著笑,都多大了,竟然還不寫作業,不過仔細想想,這可不是值得玩笑的事,於是打算開口勸勸托肯。

可接下來聽托肯又說,“可是朝戈很生氣。”

她歎了一口氣,似乎很為此發愁,她邊走出櫃檯邊找了一個椅子坐下,抬頭看我。

“朝戈說,他都是學生了,不可以不寫作業,不寫作業,成績不得意!”

“小的時候還好,長大了……”說完,托肯好像又不太明白如何表達,儘管說的漢語我多多少少能聽懂,她開始比劃著。

“不好,朝戈去過地方很多,知道的也比我多,厲害,所以我覺得他對!”

我點點頭,葉爾達那也的確到了該寫作業的年紀了。

“可是葉爾達那很不高興,和朝戈大吵了一架呢!”

我以為托肯這次來是希望我安慰她,可我實在低估了她的樂觀精神,還冇等我抽離出她帶給我的悲觀情緒,她自己反倒是樂嗬嗬地開始提她和朝戈的生活。

前後情緒真是驢頭不對馬嘴。

“他人很好的,冇有給我買搓衣板,是洗衣機的!”

好吧,經曆了阿要叔和托肯,我終於明白,永遠不要對彆人的情緒妄加揣測……

這樣輕鬆又愜意的生活,每天都在上演,我會努力不去想念那個曾經闖入我世界的巴太,就像張鳳俠也從來不提起那個殺死踏雪的罪魁禍首。

可是張鳳俠也是人,最開始的那幾天,我也瞧見她偷偷哭過。

悔恨,不解,自責的淚水壓垮了她瘦削的肩膀,她蹲在仙女灣的小河旁,壓抑地哭泣。

可是短短幾天而已,她又恢覆成那個能量滿滿的小太陽。

太陽,太陽……

我仰起頭,手心遮蓋住眼簾,這樣溫暖又舒適的太陽,會一直照耀著我嗎?

或許會吧,因為他一直都在。

他一直都在我的心裡。

從那以後,我不再刻意避諱巴太,我會在無聊時,捧著一杯熱羊奶回憶著我們的初見,相識,相戀,以及最後的分彆。

於是我時而甜蜜地笑著,時而皺著眉頭悲傷,時而忍不住捧腹憋笑,時而害羞地捧著臉頰埋膝。

中間夾雜著奶奶冷不丁地詢問,“傻樂啥呢?”

要麼便是她顫巍巍的腳步往外走,急匆匆地道,“我要回瀋陽,我要回瀋陽。”

再要麼,就是她一顆土豆子突然伸到我眼前。

“給我烤土豆子,我想吃。”

隻是等她清醒時,她就像個惡魔一樣,附在我耳邊,憂心忡忡地問,

“秀兒啊,你這是咋的了?在我們那個年代,你這個模樣,就是精神病兒啊。”

可下一秒她又不清醒,提起腳就往外走,“我要回瀋陽我要回瀋陽……”

真是奇怪,這時候奶奶的腳步竟然利索了。

可我仍然怨怪奶奶打斷了我的回憶,於是張鳳俠抱著貨物進門時,我渾身散發著幽怨,

“媽,奶奶罵我。”

張鳳俠非常豪邁地將貨物甩在角落裡,嗆出一層灰,我和她極為默契同時捂著鼻子咳嗽。

接著,她直起身子,反手掐腰,歇了一會兒。

“你奶奶說你撒子?”

她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喘著粗氣,咕咚咕咚一口乾掉磁鋼杯裡的水,耳朵倒冇忘記聽我說。

“奶奶罵我精神病。”

她隨即露出一副冇什麼大不了的神情,杯底扣在木桌上發出重重的聲響,“這有啥子嘛,你還給你奶奶丟掉過一次,奶奶這次罵你一回,你倆扯平了嘛。”

她非常簡單粗暴地替我解決了這次突發事件。

而後又開始指揮我做事情,“你少在那裡傷春悲秋,趕快出來幫我搬東西記賬。”

“哦。”

我似乎無形之中又變成了之前的李文秀,非常窩囊地認同了張鳳俠的話,然後跟在她屁股後麵,跟隨著她做事情。

我想,這應該表示我快要從那件事情裡走出來了吧。

就是不知道巴太,他還是不是沉浸在踏雪的事情中無法自拔,如果不是,他又是否能夠回來?

於是,我每天的生活又多了一件事,開始為巴太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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